我要找書
姚夜書之陰差【無間系列】

書籍編號:223

作者:蝴蝶

封面繪者:Chris・d・張博鈞

美術設計:李裕全

責任編輯:陳惠珍

出版日期:2007-04-25

ISBN:9789866902291

定價:49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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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已絕版

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是姚夜書,一個沉默的,默默無名的瘋子作家。 QR Code 試閱(若要下載 QR Code圖檔,請按【滑鼠右鍵】後【另存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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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出生年月日:祕密(女人的年齡可以隨便告訴你?)
星座:雙子座(天生帶來的雙重人格,沒辦法)
專長:有專長的時候,我會記得通知……
著作:晚娘病毒、靜學姊、妖花、幻影都市……(連我都不記得有幾十本,可以跳過嗎?)
目前在隱居狀態,並且為了又把乾淨的屋子住成鬼屋煩惱。
歡迎來到蝴蝶的詭異世界。
楔子
第一部 瘋狂
第二部 食肉
第三部 陰差
第四部 訪客
第五部 回家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銷售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分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多到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住。

我沉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沉默的寫小說,沉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沉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第一部‧瘋狂1/3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氣息咻咻,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沉沉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有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再怎麼樣沒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拚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的高燒更加炙熱,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鏽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再滲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聲音大點兒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第一部‧瘋狂2/3
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一拖,我才確實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說,要怎麼描寫
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媽,我去接您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錄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化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沉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菸抽太多了,我搖頭。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時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菸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很堅決的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在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的水杯裡。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你知道你吃了什麼嗎?你吃了你媽媽的心臟!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分。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在聽,我也要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分。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第一部‧瘋狂3/3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間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的眾生看。

自然的,我也會把我的小說念給我媽媽聽,我答應過的。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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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書評
    • NovelSkyStar 2013-08-19

      評鑑等級:5顆星

       

    • you105203 2012-09-05

      評鑑等級:3顆星

       

    • min2717 2012-08-24

      評鑑等級:4顆星

       

    • reesgell 2012-06-06

      評鑑等級:5顆星

       

      蝴蝶寫的都好好看~~~

    • celeste70298 2012-05-13

      評鑑等級:5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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