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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記！不論外面發生什麼事，千萬、千萬都別理「她」！！ 作者繼《嬰胎》後最恐怖力作 「她在外面。」 「什……什麼在外面……誰……誰在外面……？」他屏住氣息戰戰兢兢湊上窺孔。 外面走廊，孤燈之下，佇立著一名長髮濕答覆臉的女子，完全瞄不到她的面貌，一身腥紅衣裝卻明白提醒他她是誰。紅衣女鬼似乎察覺他正看著「她」，「她」的頭亦立即往窺孔處移動。不……不要啊……！ 他想抽離窺孔，無奈身體卻如同點穴定住動彈不得。女鬼的頭愈靠愈近，分叉髮層中佈滿血絲的眼珠隱隱乍現，像個深邃的幽冥漩渦，準備一口氣將他吞捲進去。 救……救命……為何動不了……動不了…… 救命哪——

王林
習慣與風競速，適合雨中漫步，享受陽光溫暖，冷靜而不冷酷的吟遊造文者。
最擅長將一個個點線面舖陳、架構為無數故事場景，最喜愛信手拈浮光、翦掠影成說不盡之小說情節；因為很窮常吃不飽 ，所以只好一邊看「料理東西軍」一邊寫稿，然後幻想正身處高級法式餐廳用NB敲文，看來我的擅長和喜好，果然完全是被飢餓逼出來的啊──

Lesson 1 枉死樓(1/3)
C大 枉死樓

他真的不曉得她竟然會這麼做！

他知道她性格剛烈、說到做到，但想不到她居然真的……真的會……！

早上，下著乍息乍狂難以防範的間歇豪陣雨，灰暗的天猶如一大塊厚重棺材板沉沉壓在每個人頭上，搞得每個人心情皆好不起來。加上她從昨夜不斷call不停傳簡訊給他，似乎他不接不回她的奪命連環call即不打算畫上休止符；他實在不明白她是怎想的，不是談好了昨天是最後一次擁抱，然後好聚好散不再見面，為什麼分不到幾個小時她又故態復萌？

不管是來電或簡訊，她帶來的總是壓力，「認識你以後我對我男朋友已沒感覺」、「和他在一起我想的卻全是你」，一開始接到她這類含怨吐幽的訊息時，他還沾沾自喜十分得意自己的魅力得以讓小學妹魂不守舍動了真情，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密接觸，享受過所有的新鮮與刺激後，一聽到她同樣的傾訴和微嗔，他卻有了另外一股感受。

煩。

沒錯，就是煩。雖然她答應過絕不會耍無賴糾纏自己，也承諾過無論情況如何發展也不能讓彼此的另一半察覺異狀；他深信只要共同經歷過愉悅的愛戀、相互間心底烙存愛過的印記，何苦一定得執子之手白首偕老？將回憶封箴心底，偶爾記起時嘴角泛起一絲甜蜜微笑不是很好嗎？何苦要緊迫盯人？何苦要逼我抉擇？

何苦要自殺？

八時三十五分，一大清早排在視聽教室上的共同科目簡直催人昏昏欲睡，他用力打了幾個哈欠，正打算掏出手機玩裡裡頭的game，一則簡訊傳來。

又是她！

真煩。

他雖然抱定主意不回，內容仍會瞄一下，於是按下鍵打開短訊，她寫著：『我活著的時候，不會再煩你了。』

呿——每回都擺出哀兵姿態，以為我心一軟回覆，妳就有機可乘繼續藕斷絲連下去。

第二通短訊接踵而至，根本不給人喘口氣的機會，他按開短訊的同時考慮是否該關機或乾脆去申請個新號碼。

『五秒鐘後，往左邊窗戶看，我最後的容顏，為你喜為你悲的容顏。』

又在搞什麼花招？他不經意偏頭一望，恰巧與經過窗前的她四目相交。

視聽教室在七樓。

左側窗外，豆大的雨滴砸得萬物垂首，雨滴之間的她，蒼白的面孔配上腥紅的衣服，頭下腳上，手裡猶握著電話，筆直地直墜而落。他驚愕得幾乎忘了呼吸。

她經過窗前短暫迅速不超過一秒，紅色身影卻似幅恐怖圖像牢牢釘在他腦海。

她……她做了……什麼傻事……？

「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快打110！快叫警察來！」

教室瞬間亂哄哄，目睹她一躍而下的不只他，可她眸子裡凝視的只有他。坐於第三排倒數第二個座位的他。

我最後的容顏，為你喜為你悲的容顏。

他呆呆注視著手機屏幕上這幾個字。與其說是她的遺言，不如說是她的詛咒。

他深深這麼覺得。

她死得極慘，頭頂先碰上凸出的簷壁，以致有半邊帶血肉的腦殼吊掛在勾狀簷角上，再撞及苗圃園藝系為觀摩課程臨時搭建的鐵支棚架，身子給四五支鐵條刺穿貫透，或許因為墜下力道過於巨大，不算細的鐵條竟一一折斷，她翻了個圈滾至操場中央，呈大字型臉部朝上，死不瞑目的平躺著，任雨水沖打著她渾身上下的鮮血，將操場流散成一片血染地獄。

死得不僅悽慘，而且詭邪。

『彥，你沒事吧？聽說有個商管系的女孩跑去視聽大樓跳樓自殺，好可怕，你是不是有看見？』

消息一下就傳開，他女朋友筱婷早上沒課，在家看了新聞馬上撥手機給他。

「嗯……」

『為什麼要挑視聽大樓自殺啊？討厭，這樣以後誰敢去那邊上課！』

「嗯……」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現在的他心緒激盪難以平復，偏偏又必須強作鎮靜應付來電關心的女友，幸好他和她的事女友全然不知情，當初搞曖昧圖的不就是暗通款曲的樂趣，愛的界線你來我往，本無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何況兩人各自另有所屬，幹嘛認真到不可自拔，甚且賠上性命？
她好傻，真的好傻。

由於警察封鎖現場，視聽大樓暫時停止上課，偷得半日閒的學生們歡呼拍手，沒人打算深入追究女孩的背景和自殺原因，反正死的是不認識的，及時行樂才最重要，跳樓的事通常是發生的那幾天成為茶餘飯後討論的話題，然後便如塵埃般被從大家的生活與記憶中被抹去並遺忘。

唯一遺忘不了的，大概只剩他而已。

和筱婷約中午在校外的義大利麵店吃午餐，其實他想一個人靜靜，但又不願筱婷瞧出破綻，只好勉強答允。

該死的視聽大樓通往校門口的路徑僅有一條，且是需經過她陳屍現場必經之路。

他將頭低得不能再低，腳步飛快企圖火速脫離有她存在的空間，他的耳朵卻聽到一個男孩的哭叫聲，他曾經聽過這聲音。

「優兒怎麼會自殺……下禮拜我們三週年紀念日還約好要吃大餐……怎麼會…怎麼會……？」

不顧滂沱大雨，跪在覆了白布屍體旁穿著T恤身型微胖哭天搶地的男孩，他在她的房間梳妝檯見過他們的合照，還曾故意在照片前跟她用各種姿勢做愛，這個肥男，三週年紀念日她根本是準備和你攤牌分手，因為她決定選擇我……。

他震了一震，腳步停了下。

也是因為我的堅持不肯，因此她果真死給我看？

愈想愈不寒而慄，他深吸口氣邁開步繼續走，放褲袋後的手機響起。

筱婷又有什麼事呀？煩！

他直接摸出手機貼上耳，正欲開口時，機子內卻冷冷傳來句：『活著不能在一起，死我也會追隨你。』

他驚駭扔掉手機，嚇得一臉慘白。

是……她？！

怎……怎麼可能……

他回頭望向白布，她不是……不是已經死了……怎麼會……？

白布被雨水淋得濕透，不僅血水漫滲出來，連屍體的模樣亦清晰可見。

不可能是她打的……他告訴自己……是不是有人拿她的手機在惡搞？

浸於水漥的手機，鈴聲再次大作。

他嚇得六神無主，棄手機落荒而逃。

Lesson 1 枉死樓(2/3)
「所以，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找我？」古晉問。

「小丁跟我提過，你老爸是很厲害的道士，你因此學了許多有的沒的……」

「什麼有的沒的？」古晉勃然大怒指著門口：「居然污辱高深玄妙的道法，我才不幫你呢！滾！」

「是嗎？既然這樣，我就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是什麼意思？」

「小丁講過，如果有事求你，你坐地喊價或蓄意刁難，溯至高中時期你和他借的錢以及一大堆色情DVD不還的事，他便要一五一十的告訴你老爸。」

「哼！我古晉闖蕩江湖十數年，絕不受任何人威脅！」古晉不卑不亢宛如聖人。

「那麼……包括你趁你老爸午睡時拿他皮夾千元大鈔跟偷偷把他的符咒法具弄到網路上去賣……」

「仔細想想，大家何妨坐下來好好談談，彼此溝通聊些心事，哈哈哈……」聖人的不卑不亢不到兩秒就瓦解。

古晉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畏懼的便是他老爸古魏，可恨的小丁竟將這天大的秘密洩露給外系的人知道，古晉發誓改天非擰下他的頭當球踢不可。

不過，眼前這個斗膽狐假虎威舉著雞毛做令箭的臭小子，古晉當然同樣不給他好過。

「你的事情十分難處理，」古晉擺出一副江湖術士的嘴臉：「我恐怕無能為力。」

「你欠小丁的錢不管多少都包在我身上。」

「但不論多艱難，憑我古晉的機智和聰明，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古晉見風轉舵的本領堪稱一絕。

「真的嗎？」他雖半信半疑，但自己與優兒的糾葛曖昧實在不想給太多人曉得，小丁另外透露古晉這人最大的好處是只要有錢肯定保密，他可不願劈腿之事曝光影響了和筱婷之間的感情，既然古晉容易收買，又能清除麻煩，理所當然是不二人選。

「依照你的說法，那個叫優兒的穿了紅衣且刻意挑你上課的大樓死給你看，復仇的心態已非常明顯，而她死後你仍接到她打來的電話，證明她無意放過你，你肯定在劫難逃。」

「我……大不了……不要那支手機了。」

「你以為丟了手機就擺脫她的死纏爛打了嗎？」古晉伸出食指左右搖晃：「錯錯錯，以必死之意種下的怨念，是世上最難以招架和防範的詛咒，光聽你講她傳給你的那些簡訊就可明白了。」

「你只是想多騙一點錢吧。」他挑明了說：「兩千？夠不夠？」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古晉怒道。

「五千呢？」

「你可以把我當成任何人，阿貓阿狗都無所謂。」見錢眼開的古晉樂道，五千剛好買台新的MP3跟新的game。

「有什麼方法能讓我永除後患？」

古晉正要說，他的手機響起。

「喂？小丁你這個豬頭，幹嘛揭我一大堆瘡疤？那小子在呀，好，」古晉將自己手機遞給他：「小丁找你。」

他順手接過往耳上湊，另一端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楚鑽進他耳裡：『沒有人阻止得了我，沒有人能拆散我們的。』

「哇———」他奮力摔出手機，手機直飛牆角應聲裂成兩半。

「喂！你發神經呀！那手機簡配也要八千八欸！」古晉撲上前捧起手機，可惜手機已回天乏術功能盡喪。

「是她……是她……」他指著手機近似歇斯底里狂叫：「她來了…她來了……」

古晉亦意識到不對勁，他轉身去撥家用電話給小丁，證實了他的推斷後掛上電話，沉聲向他說道：「小丁方才告訴我，他一直在睡，根本沒打給我們。」

「那……那表示……」

「那表示自現在開始，你務必依我的話做，否則有啥下場我萬不負責。」

「你快說！快說！」只要能夠盡速甩開優兒的糾纏，做什麼他都願意。

「人最怕被三種類型的鬼纏上——衰鬼、色鬼和怨鬼，而怨鬼之中又以含冤而死的最為難惹，特別是自覺委屈受辱生前不得償願，企求死後討回公道或報仇雪恨者，讓它們盯上的，通常是劫數難逃。」

「那怎麼辦……」他方寸大亂急搓著手：「我不想死……我不想這樣莫名其妙的死……我不想……！」

「唉，早知如此，當初何必沉溺曖昧，可見楊丞琳唱的果然沒錯。」古晉握著電視搖控器隨興吟唱起來，聽在他心裡百分之百是嘲嘰諷刺。

「閉嘴！不要唱了，閉上嘴！」他掩耳怒吼：「你！究竟是幫我或損我？」

「不唱就不唱，生什麼氣，我不過是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罷了。」

「你是刻意挑起緊張的氣氛吧！」他恨得額上青筋一根根暴跳凸顯。

「好唄，言歸正傳。」古晉歛起嬉皮笑臉，嚴肅道：「竟然連我的手機都能利用來傳達怨恨，我看你現在起你必須提高警覺，首先呢……」

「等……等一等……」他舉手示意暫停：「廁所在哪？」

「最左側那間房。」

他站起身走至洗手間門口：「我洗把臉先，好冷靜一下。」

「洗……」古晉一怔：「且慢且慢，你千萬不可以……」

砰地一聲，他將古晉關於門外。

不知怎搞的，今天任何人事物均令他厭煩。

煩哪！

是優兒的死影響太深嗎？

他旋開水龍頭，雙掌併於湧瀉而出的水下，質疑自己是否因目睹優兒墜樓過程導致幻覺幻聽不斷，他拱起水朝臉潑，希望藉水的冰涼調緩餘悸猶存的紛亂心緒。

雙頰陡地一陣刺疼，像被利爪狠狠劃抓過，他倉皇睜開眼，果真有雙女人的手就從他掌間水漬中伸出，長如鋒刃的五爪指尖還淌著血。

他狂喊一聲跌坐身後馬桶，廁所門這時轟地給踹開，古晉衝過來一把揪住他往外拉，他尚混混沌沌驚魂未定，懵懂間覺得衣角似被什麼扯住，回頭一瞥，赫然發現馬桶內居然同樣冒出隻手來，而這隻手正緊抓住他的衣服，像拔河一般形成拉鋸。

「臭女鬼，膽敢來我住的地方撒野，消滅妳！」古晉高舉兩張符要貼馬桶中的手，他嚇得緊張阻止：「別這樣！別這樣！」

「幹嘛？牠要索你的命，你還捨不得牠？」

「不……不是……你……你至少先救我出去再對付牠……免得牠……一傢伙拖我下去……」他奮力扭動身軀極欲擺脫鬼手的箝制：「快……快救我……我不要死……我才不要陪她一起死……我才不要被當做大便沖走……救我……！」

「原來你純粹是為了自己，」古晉嘆了口氣：「不過貪生怕死本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古晉使出吃奶力量咬牙一拽，他的襯衫頓時從中裂撕而開，古晉順勢當他是麵粉袋拋向牀，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快貼符紙於馬桶之手上，復以百米之速急閃出廁用力關上門，只聽見裡頭傳出淒厲哀號加劈哩砰隆之聲，鬧了約莫一分鐘方停止。

「我頭好痛……啊，流……流血了……」

「別弄髒我牀單，快滾下來！」古晉硬推他下牀，令他火冒三丈。

「喂！你真視我如貨物摔上摔下的，大不了我賠你，事情解決後去SOGO買跟吳淑珍選的同款牌子床單行了吧！」

「老闆，這些話早些說咩，失敬失敬！」聞錢心喜有錢好談的古晉，馬上清開枕頭棉被騰出個大大空位給他：「來，坐，請坐，請上坐。」

「這還差不多。」他用衛生紙拭了拭額上傷口，這白痴古晉實在暴力，被他丟上牀頭重重撞了牀柱一下，血是流不多，但立刻腫脹疼痛，但比較起來這小傷勢，他擔心的是已死的她後續會有什麼樣的恐怖襲擊：「你……進廁所前不是有話要告訴我？」

「是警告你。」

「唔？」

「那個和你玩曖昧的女孩，並不是你想像那麼容易搞定，也許因為太愛你卻得不到你，因此由愛生恨，乾脆採取以死報復與你同歸於盡的極端方法，這種情愛轉化成怨恨的鬼通常最可怕也最棘手；愛的力量是很大，恨的力量亦然，兩者根本是一體兩面的東西，我懷疑憑我目前的能力是不是足以抵抗牠。」

沒能力不早點說，白白浪費老子的時間！他哼一聲跳下牀便朝外走。

古晉並沒攔他，只冷冷道：「你不會是想另尋高明吧？」

「廢話！你幫不了我，我還跟你窮耗個屁！」

古晉點點頭：「如果你出得去，儘管去找救得了你的高人。」

「哼，你休想威脅我！」他手握門把：「我就出去給你看！」

「開門之前，先從窺孔瞧瞧外頭吧。」

「威脅不成改用恐嚇啊！」他冷笑：「牠都侵入你家了，我不離開難道坐以待斃？」

「你只要踏出去一步，」古晉鄭重其事瞪著他，認真說道：「一定死得更快。」

「騙誰……咦？怎麼……」他縮起手，驚見門把竟一點一滴沁出顆顆水珠來。

「牠在外面。」

「什……什麼在外面……誰……誰在外面……？」

「你這種人屬於不見棺材不掉淚型的鐵齒笨蛋。」古晉走到他身旁：「看看門外你就曉得我阻止你的原因了。」

他屏住氣息戰戰兢兢湊上窺孔。

外面走廊，孤燈之下，佇立著一名長髮濕答覆臉的女子，完全瞄不到她的面貌，一身腥紅衣裝卻明白提醒他她是誰。

紅衣女鬼似乎察覺他正看著「牠」，「牠」的頭亦立即往窺孔處移動。

不……不要啊……！他想抽離窺孔，無奈身體卻如同點穴定住動彈不得。

女鬼的頭愈靠愈近，分叉髮層中佈滿血絲的眼珠隱隱乍現，像個深邃的幽冥漩渦，準備一口氣將他吞捲進去。

救……救命……！為何動不了……動不了……女鬼的瞳孔已貼上窺孔，彷彿打算就此鑽進來。

救命哪——

刷地一下，古晉勒住他衣領，似提起貓咪般逕往後扔，然後火速貼上張符紙封住窺孔。

他後腦勺硬生生碰上桌角，痛痛痛，這可恨的古晉，他真怕自己沒讓女鬼弄死也會給古晉整死。

被封住的窺孔，符紙一凸一凸果然有什麼企圖破咒而出，古晉東張西望，在書本底下拾出面八卦儀掛蓋符紙上，駭人的騷動終於暫時平歇。

窗外的雨有明顯增大的趨勢。

「今晚的雨搞不好不會停了。」古晉隔著玻璃憂心忡忡望了望窗外，窗縫邊緣都已鎮上結界符令，他放下簾布遮住玻璃，對他說：「我們……恐怕身陷女鬼的重重包圍了。」

「為什麼會這樣……？」他絕望地癱坐地上：「……為什麼……為什麼……？」

「還用問？牠擺明非置你於死地不可！」古晉道：「水是傳播陰體鬼靈的最佳媒介，她挑豪雨天自殺的目的就是要藉著水的無處不在及四溢漫流，逼得你無處可逃。」

「這麼說……」他抓著頭髮猛發抖：「……我是死路一條了……？」

「也不盡然啦。」

「你都稱自己不夠力迎戰牠，別為了要多騙我錢就說謊話。」他呈現半放棄狀態。

「我對付不了牠，」古晉綻出一抹賊笑：「不代表我保護不了你。」

「好深奧。」他懶懶揮揮手：「能不能用白話文重覆一遍。」

「首先，你不可以沾碰水，就算口渴亦不能喝水或飲料，避免廁所之事重演。」

「那我豈不渴死。」

「安，只要留在我用符咒築妥的結界內待至雞鳴天亮，你的小命便確保無危了，到時你再暢飲個夠。」

「為什麼……雞鳴天亮我就安全了？」他不懂。

「怨鬼再厲害，逞凶發狠的時效頂多二十四小時，超過這時間，就算牠逃得過鬼差緝拿，不入陰曹地府而成為伺機報仇的孤魂野鬼，牠的邪祟之力也會因死亡愈久而漸形消散，到最後根本只能化做地縛靈或背後靈，沒法像現在隨時要你的命。」古晉愈說愈起勁：「若是淪為僅能現身自殺地點的地縛靈或只會偶爾令人倒個小楣、生個小病的背後靈便好辦多了，你少去牠墜樓的地方，平常戴個符勤去廟裡走走，牠壓根害不了你！」

「真……真的嗎？」他半信半疑。

「我騙你做什麼，你要是嫌沒時間去廟裡，我這邊恰好有提供你保平安防邪煞的佛珠和隨身符；」古晉拿出計算機猛按：「避邪去陰的平安符用三太子及關聖帝君的最好，兩個合買是兩千四，佛珠以檀香淨身之氣搭配水晶潔化磁場最適合你，四樣總共是……好啦，看在是小丁介紹你來的不賺你錢，全部八千八祝你發發發啦！」

聽起來活像江湖賣藥或電台藥品廣播，心情七上八下的他不知到底該不該相信對方。

此時，窗戶玻璃、廁所門板及玄關大門突然一塊響起拍打之聲，此起彼落交相呼應。

鬼魅的呼應。

「終於開始了。」古晉揚起下巴。

「什……什麼開始了……」他又焦慮起來。

「女鬼一直打算闖進來，幸好所有門戶我皆貼了禁令符，不得其門而入的牠將持續騷擾我們，記住，」古晉鄭重囑咐他：「從現在到天亮的期間，不論外面發生任何事，你千萬千萬都別理它，切記！然後不要問為什麼，照做就對了！」

他只好僵硬地點點頭，把到了嘴邊的「為什麼？」嚥回去，將諸多疑問埋藏心中。

「我的符咒應該擋得住女鬼到天亮，毋需擔心。」古晉安撫他。

「應該？」本來就忐忑不安的他聽了反而更擔心：「意思是你不很確定？」

「…………」古晉和他對望五秒，立刻心虛地轉過臉，顧左右而言他道：「總之，女鬼發出的謾罵引誘或裝可憐你一概充耳不聞，絕不能受騙去開窗或開門，不然我確定保不住你，這是第二項務必謹記的救命要件。」

他瞟了眼手錶：「老天，才九時不到，離天亮得等八九個鐘頭欸！」

「如果覺得悶，可以看電視、打PS2或玩MSN，不過得另外收費。」古晉十足生意人的貪婪模樣。

他真想破口大罵古晉這趁火打劫的強盜，但敲打之聲愈演愈烈，他十分憂心玻璃或木板會否因此破碎爛開。

說時遲那時快，室內所有燈光倏地同時熄滅。

吵雜的拍擊亦詭譎的一起中止。

一片漆黑中透著一絲毛骨悚然的靜謐。

太安靜了。

安靜得像暴風雨即將凶凶來犯，安靜得像惡鬼隨時可能從你面前竄出。

過度的安靜，正是恐怖的序曲。

「喂！古晉！」他試著叫喚，這傢伙亦不出個聲，叫人心裡益加發毛。

古晉沒回話。

「古晉，這個時刻不適合開玩笑，快說句話！」古晉剛剛是坐自己面前，他伸出手朝前摸索，先觸到的是坐墊，接著才是腿，他正欲罵古晉別裝神弄鬼，古晉卻出手握住了他。

這臭小子，他先定下了心，可繼之想古晉握得那麼牢是啥意思？搞斷背山啊？

「你不要叫個不停行不行？我在找手電筒啦！哈！總算找到了！」

古晉打開手電筒，光一亮馬上見到古晉的臉。

可……可是他……

古晉人是在他的前方沒錯。

可是，是在離他至少兩公尺遠的書桌旁。

那……

他艱難地嚥了嚥口水。

握住我手的是……

「別信他，他不是古晉！窗戶的符紙一定被雨水濕透破損，讓牠溜進來趁機搞停電混淆視聽！千萬別信他！」

黑暗中握他手的人這時說話了。

「胡扯！明明我才是真的古晉，面貌清楚秀在燈光下，怎會假得了！」古晉將光源移至臉邊，雖然這樣望起來更像鬼，但的確是古晉沒錯。

他傾向於信手電筒這一方，但……這不象徵著靠近自己並抓住自己手的是……「聽我說，我的符令縱使破損但不見得失效，因此牠無法全身進來屋內，最多是頭和手罷了，不信你要他照身體部份給你看，他一定不敢的！」

黑暗中的人影用力搖著他的手指，使他反問持手電筒的古晉。

其實他更想叫古晉先用手電筒照照身旁的是人是鬼，但若一照之下證實拿手電筒的才是真的古晉，自己豈非立陷危急。

選哪邊似乎皆不妥，他根本不敢下決定。

「這樣的狀況，有沒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晃著手電筒的古晉突然說。

「期待曖昧之中攫取而得的偷歡和占有，卻又不捨實際愛侶的體貼和關懷，出軌本就是為填補內心空虛的那一小塊而滋生的誘惑，誘惑是顆裹了糖衣的毒藥，吞下了它便得承擔毒發可能身亡的後果，但個中耐人尋味的刺激往往又十分吸引人，你不也是貪圖玩火的快感才樂於身陷其中的嗎？」黑暗中的古晉接續道。

「你們倆……」他慌亂問：「……為何忽然一搭一唱……」

「很多事情，尤其是牽扯到感情，不是你想結束就能夠結束……」古晉的手電筒緩緩朝他映射過來，刺眼的強光令他側頭避開。

「我說過活著的時候不煩你，可是……」餘光讓他恰足以看清握著他手的那個古晉……不……不是古晉……她……她是……她是……「如果我死了，我知道對你的眷戀依然難消，所以，我決定帶你一起走……」

她的赤紅衣衫像鮮血般沿著交握的手漫流至他臂上，他掙不脫她的糾纏，他瞄見她頸部之上沒有頭，而她的頭和另一隻手，正和手電筒的光同時飄移過來。

「你做不了抉擇，沒關係，我替你做。」她的臉色依然慘白，混著腦漿碎屑的粉紅血糊垂流滿面，她和他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以前他稱之為零距離的愛，現在他卻深覺距離太近，有的只是威脅壓迫與致命恐怖！

四周場景轟然一轉，藉著手電筒餘光他驚見自己竟坐在視聽教室內，而她則依然緊緊握住他的手，然後像陣狂風牽引起他，奮力朝窗口撲去。

她筆直重墜而下經過的那扇窗口。

Lesson 1 枉死樓(3/3)
「喂，小丁，你朋友不是約好了，都超過一個鐘頭了，到底來不來呀？」古晉用力吸光杯底的可樂，把紙杯順手捏扁。

「我聯絡不到他，手機一直打不通。」說著小丁又重撥一次，得到的依舊是直接轉語音信箱的訊息。

「說什麼劈腿的對象可能化成索命女鬼，所以十分擔心要找我買趨吉避凶的道具，我看他只是講講，一點也不急吧。」古晉掀開塑膠蓋，把杯中碎冰塊盡往嘴裡倒，百般無聊嚼起來。

「他是真的很怕，因為曾在網路上瀏覽過你賣的東西，不知是真是假，聽到我說認識你，才託我直接找你。」小丁也逐漸不耐：「再等十分鐘，不來的話我們就走人。」

「好。」桌上能嗑的俱已嗑光，沒東西好吃的古晉，拾起一包配薯條的蕃茄醬包撕開，塞入口中吸吮。

「喂！夠了！你是難民啊！待會是不是連餐盤都要啃了？」

「誰叫請客的你那麼小氣。」

「吃不飽自己不會再買啊！」小丁罵道：「你不是炫燿說前幾天有個女生跟你訂了一兩萬的東西，賺這麼多這頓該你請才對！」

「說到這個女買家，我正覺納悶；」古晉兩指一夾將醬包由尾至頭滑過壓平，一滴蕃茄醬都不剩全擠入嘴：「她連九迴陰返燈及借體還魂符也買，好像賭得蠻大的。」

「聽不懂，解釋一下。」

「九迴陰返燈可在死者斷氣後的十二小時內保存牠最後一縷靈魄，好行使借體還魂偽扮成別人，進行牠未竟之願；不過用這兩樣道具均有風險在，輕則折壽惹血光，重則殞命兼魄散，通常不是要報血海深仇的人是不會輕易嘗試的，因為等於拿自己的命預備和對方來個玉石俱焚！」

「你怎麼會兜售如此危險的玩意呀！」

「我瞧老爸一直把這些東西暗藏秘庫裡，未免成為滯銷品，我只好幫他出清存貨了。」

「你老爸藏起來的目的根本是怕被你發現吧。」

就在兩人交談之間，大批的媒體記者又湧現視聽大樓前，交頭接耳傳達著彼此探得的消息。

「太不可思議了，相隔十二小時同一地點再次有人跳樓，連死的姿勢都一樣，簡直只有邪門二字能形容。」

「聽鑑識的說這回是男學生，右手手腕上留了道鮮明的赤紅手印，搞不好是被強拉下樓的！」

「被拉下樓？是誰？早上跳樓自殺的那女學生嗎？」

「而且呀，我還從刑警那邊偷聽到，經過他們查通聯比對，原來早上死的女學生傳一大堆簡訊的對象，好死不死正是現在墜樓的男學生呢！」

「真的嗎？好駭人的巧合！」

「依我判斷，說不定是男生受不了心愛的女孩自殺，才跟著跳樓殉情，唉，什麼時候我才能碰見這麼痴心待我的男孩？」

「這種浪漫的情節是妳自己編出來的吧？」

「不然是怎樣？」

「可能是女孩死纏爛打拼命煩男孩，男孩不堪其擾堅持分手，傷心欲絕的女孩一氣之下跳樓身亡，男孩在女方親友交相指控及自己良心譴責的逼迫下，承受不住壓力才在十幾小時後選同個地點自我了斷的！」

「真精彩，說的跟真的似的，難怪人家都說新聞事件皆是咱們媒體在自編自導。」

大雨，絲毫沒有停緩的跡象。

他和她的故事，將成為一段傳說，或許恐怖血腥，或許淒美哀怨，流佈於學生們的口耳交接中，成為校園諸多靈異鬼話之一。

事實的真相，只有他明瞭。

但他卻沒機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