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編號:001
作者:滄海未知生
封面繪者:金蕾◎封面繪圖/黃華安◎封面提字
美術設計:楊曉惠
責任編輯:劉叔慧
出版日期:2007-07-15
ISBN:9789866902420
定價:350 元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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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
- 推薦
- 目錄
- 內容試閱
【第一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首獎】得主
吳龍川 最具潛力武俠作家 評審團讚譽「古龍之後第一人」
名武俠小說家雲中岳
武俠評論家葉洪生
台大中文系教授方瑜 聯合推薦
一封神秘信箋寄往各大門派,江湖為之搖撼;
火藥殺人事件層出不窮發生,武林人人自危。
群俠趕赴不明邀約,活著回來的有誰?
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官網:http://wuxia.tomor.com
--簡介--
北宋慶曆四年(1044)曾公亮、丁度等撰成《武經總要》,裡頭出現了三種火藥配方,對硝酸、琉璜與炭的比例有一定的規定。較諸前代,其燃燒、爆炸功能有整體的提升,但基本上爆炸威力仍嫌不足。到北宋中後期,火藥的爆炸威力方逐漸增強。本故事即發生在北宋元豐七年(1084),一個「火爆」的盛夏。
五年多以來,江湖上已有十幾人死於「天火連環」慎密的火藥爆炸之下。被殺高手,橫跨黑白兩道名門大派,由於無法看出受害者之間的關聯,江湖上人人自危,唯恐那一天會血肉橫飛被炸死。以前雖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至少有反擊、防衛、逃走的選擇,現則在精密策畫下,一流身手居然粉身碎骨,死得不明不白。
偏偏五十年前謠傳的神秘武功「找死拳法」,此時又重現江湖……
一個單純而偏執、失去記憶的少年,他的出現並沒有解救整個江湖,只是讓人看清江湖的波浪,原來都是一仇恨噬血的大口,嘶嘯掀吹,才因此洶湧險惡,糾纏難解。他只掀開了這一角江湖之所以存在的根本……
--作者介紹--
滄海未知生
來自南洋,混跡人海,因以為號。
台大動物系、中央中文所、師大國文所畢業;任教於清雲科大。
幼嗜武俠,年少為詩痴狂。壯而試為磨劍,藏之書篋;十載於茲,始知文章無中生有,終必空無。以是,人不知而不改其樂。
來自南洋,混跡人海,因以為號。
台大動物系、中央中文所、師大國文所畢業;任教於清雲科大。
幼嗜武俠,年少為詩痴狂。壯而試為磨劍,藏之書篋;十載於茲,始知文章無中生有,終必空無。以是,人不知而不改其樂。
一、 少年不壞
二、 強人幫.魔球會
三、 獨眼而全愛
四、 霧煞
五、 大米與小米
六、 無情有愛
七、 天下第一刷
八、 無岸刀
九、 天涯孤狗
十、 自由
逆寫
壹、 夢中的殺機
貳、 秋天裡的刀光
參、 日新一派
肆、 幸福一派
伍、 竹林之樂‧瀑布之獸
陸、 黑色火花
柒、 算計
捌、 找死
玖、 無敵
壹拾、 幸福
順寫武術,逆寫人性《找死拳法》試閱1
找死──為了真活
無敵城主:東方獨白
唐哀帝天祐四年(九○七)
「找死!」
像一聲爆炸--這一喝叱,壓下附近的喧囂,幾乎震破旁人的耳鼓。
醋鉢大的拳影,由上砸下--但覺臉上一暗,他登時被打倒在地。接著一個踢擊落在肚腹,讓他彈飛兩丈遠,撞到店前拒馬杈子--那是攔阻人馬通行的木架--攤了攤身。瞧這光景,是起不來了。
北宋元豐七年(一○八四)盛夏的陽光,穿過柳絲,灼在他身上;他和夏天一樣年輕,柳枝輕拂他十八九歲青春的臉。這是開封城裡,清風樓前,中午的時光。
清風樓酒店是城中大酒店之一,店名取自東坡〈赤壁賦〉文句「清風徐來」。城中人最愛夏夜於此乘涼觀月,興發明月清風的雅致。
熱鬧時刻,來往客人非富即貴,見此景況不由愕然。待看從店中走出打人的,是一中年軍爺,就不覺奇怪了。官差打人勒索,城中習見,更何況看其穿著,是一個上軍模樣,非一般徼巡軍兵可比。
那軍爺筋肉壯實,身長六尺,腰佩朴刀,戟指罵道:「臭小子,竟敢動大爺主意,看我不把你打死!」
那少年卻沒死,摸了摸肚子,右手倏地拈出一條紅絲繩,搖了搖。軍爺臉色大變,箭步搶至少年身前,少年一個懶驢打滾躲開,快速竄到街心,一邊大喊:「三月來軍器監失竊的火藥,就是此人所盜。他是夜行侯金羽,假冒軍爺,是個大大的竊……。」。
「賊」字還未出口,金羽怒火攻心,身形前撲,手一揚,成名的金翎短箭激射而出。人在空中,長刀劃出一道圓弧,太陽在刀鋒上爆出一蓬光芒--出手就是殺著。
少年也真怪,面對襲向頭胸腹的三支短箭,並不抵抗。箭到得身前近兩尺處,不知怎地,勢頭忽然一緩,他方手一揮,收了--甩向空中的金羽,正擊在劈出的刀鋒上。
「鏘」,金羽右臂一震,刀險脫手;空中攻勢一挫,落下地來--街上行人紛紛走避。腳方落地,他當機立斷,一個縱掠,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待得官差來攪局,就大事不妙了。
人還在半空,忽然手足一抽,倒栽葱摔落地上。眾人圍觀,只見他身上一無傷痕,卻了無鼻息已然斃命,群情嘩然。
軍器監與清風樓酒店在同一條大街,兩地相距不過咫尺。那是朝廷製造各類兵器之處,戒備森嚴。監中即有「火藥作」,是火藥製造廠。
失竊一事,城中人所未聽聞,此際則議論紛紛,都道這幾天官差巡訪勤快,或許正為此事,難怪難怪!看來茲事體大,故官府秘而不宣,只假借各種名義搜索,惟料不到竊賊居然藏身在最靠近的大酒店內。而今,又不知被誰給宰了。
少年在人群中鑽竄,早去得遠了。
他穿街過巷,九拐十八彎,對此地頗為熟悉。確定無人跟蹤,才進了舊城(開封內城)的朱雀門,到州橋附近,買了一碗甘草冰雪涼水,站著喝了。不夠,又喝了碗木瓜汁。城裡木瓜作法有好幾種,有生醃水木瓜、藥木瓜,還有熝木瓜--是一種爆木瓜片,這幾天他都來吃。但看了店鋪前的人龍,也就算了。接著是一個胡餅,再到乳酪張家買了個乳酪,末了還帶了一個荔枝膏,那是烏梅、肉桂、砂糖、麝香、生薑汁、熟蜜熬製的甜膏,可生津解渴去煩。
最後一點在指頭上的荔枝膏都吮吸完了,才步履輕快經過御街,到踴路街左轉,進了張戴花洗面藥店鋪--這是專賣臉部皮膚保養與治療的藥店,到了櫃枱,跟伙計買了近來頗為流行的「美人洗面液」。隔幾間即是醜婆婆藥鋪,他特地去買了幾帖金創藥。
出來,走入緊鄰張戴花洗面藥的客店:「無比客店」,門前以彩帛裝飾而成的綵樓,極為堂皇富麗。店名號稱「無比」,蓋佔地極廣,房數以百計,林樹花卉遍植,亭台樓閣,迴廊曲徑,假山流水掩映其中,宛如林苑。笙歌不絕,燈火徹照;自然是東京最佳酒店之一。
少年上了三樓,至走廊底靠東最末一間雅房。開門,入內,他躺在床上半晌,沒有動靜。腦子裡的思緒,正如房內清風徐徐吹拂的爐香,沒個準兒。
首先,是誰殺了金羽呢?姑娘只叫我去偷他朴刀上的紅絲繩,再叫我喊那幾句話,可沒叫我殺他。其次,這普通至極的紅絲繩,為何金羽一見我這麼一拈--用拇指和無名指拈著--這是姑娘千交待萬交待的拈法,就臉色大變。他把玩著,想不出啥名堂。
唉,姑娘做事可真叫人摸不透。姑娘,姑娘。他心頭的暖意蕩漾起來。
小心翼翼地,從承塵上他取下尺許狹長銀盒。開了鎖,是一層薄如蟬翼、防水防火的天山雪蠶絲帛,那是兩年前姑娘送的。為了保護絲帛裡頭的畫軸,他可是千方百計,煞費苦心,每每還是心放不下,睡不安枕。直至姑娘送了這堅硬精緻的銀盒以及這疋雪蠶絲帛,情況才稍微改善。
他把畫軸拿到几案上,慢慢解開絲帛的緊裹,像小心對待一個深藏的秘密。
他做得很慢,因為往往此時此刻,周圍的空氣裡,就充滿著他對姑娘所有的記憶。它們是鱗光多彩的錦鯉,平日,總是悠游在他的思緒裡,各自在水草石叢間憩息。惟一旦看圖,忽然就由四周往中心輳集,顏彩分外鮮明,游動特別騰躍,水珠如玉迸濺,迴光映出繽紛的虹霓。
圖中的姑娘和五年前一樣,沒有變。不--是有變了,因為有了交集的回憶,心像一支畫筆,一一把它添加圖上。經由記憶細細打摩,心靈不斷撫摸,姑娘的玉顏日見潤澤,靈光幻動,更惹人憐愛。
看圖,每天至多只能一次。因為把姑娘暴露在這個世界,只為讓秘密透一口氣,不讓自己憋死,這想法太自私了。幸好,後來好不容易找到另一個替別人著想的理由:讓世界和姑娘見見面,澡雪紅塵的穢氣,也是功德一件。因此,看圖,每天一定要做一次。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把不捨的目光,從畫圖中收回。一分一分把畫軸捲起,從足部開始,直到最後一綹飄揚的青絲。同時,一寸一寸把他留戀的凝睇,一併藏進捲軸裡,和姑娘款款溫存。
甚麼時候再見到姑娘呢?
他在几案上支頤。快了,快了--也許。他把三天前收到的信箋取出,仔細讀閱。字是人的精神。遒媚的字,寫在澄心紙上,彷彿姑射山頂綽約獨立,自有不食人間的冰潔。因此,所有收到的箋紙,也用雪蠶絲帛細細包好,貼身藏著,不時賞看。
自從今年除夕在揚州一別,說道到了東京開封,辦了金羽這事,就是替她買張戴花洗面藥。原本以為那是一種治臉傷的靈藥,今日方知與容貌有關。唔,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也需要這種藥物嗎?買藥時心中的疑惑,而今輕輕再次浮起。
忽然,他笑了,不知想到甚麼。他在莞爾之中,進入了夢鄉。
這幾月來四處搜尋金羽,主要是冒死進入軍器監守候,到處刺探。但二月的時候,皇帝老兒從軍器監調撥火藥弓箭二萬支,火藥火炮箭二千支,火彈二千枚,支援熙州、河州,以加強這甘肅兩地的防禦。這都是為了抗擊西北外族的騷擾。那陣子,巡邏緊湊,難以調查。
三月中,才摸到一點頭緒,發現幾個可疑的人。搜偵一個多月,才完全確定金羽是竊盜火藥的主謀;探清他運送火藥情形,再向姑娘報告。金羽每次偷偷運送一部分,並非一次大量的偷,而是逐漸偷一定量,讓人覺察得晚,才可能偷得多。火藥送到運河邊,運往南方某地,這部分,姑娘說不須他操心,只須盯緊金羽,不要讓他跑了。三天前,姑娘下條子說今日要揭穿他,才有中午的事。
他在揚州兩個多月,也做類似偵查的事。每日在運河附近,查看揚州最大的水上幫派水蛇幫運貨情形。姑娘說,要注意他們言談中提到特殊或秘密的物件。可是那些幫眾提到秘密的、詭異的,都是金子銀子珠寶,要不就是女人。沒有姑娘所說類似粉末狀的黑色物--火藥。由於一無所獲,才來到開封。
眼下,姑娘只吩咐當街抖露金羽一事,其餘不准插手,接下來事情會如何,他也不知道。不過,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了。
這一覺睡得好不酣暢,直到二更將盡才醒。他不想在酒店用膳,出店往右,經右掖、宣德、左掖諸門,轉左,到了馬行街夜市。
夜市到三更方散,五更又開張,現在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這兒到處是茶坊酒店,各種吃喝的擔子,就地買賣;燈火亮如白晝。雖近三更,城中未眠者多不勝數。此地夜市比州橋的更興盛百倍,因此車馬壅塞,人群推擠走動,幾乎無法立足。伙計吆喝招徠之聲不絕,鍋鏟瓢盆的撞擊,混雜的諸般食物香味,撩逗、蒸騰著大伙的食欲。
他好不容易在一間腳店找到了座位,叫了灌腸、炒蛤蜊、薑蝦、果木翹羮,還有洗手蟹。這是把活蟹剖析後,調以鹽梅芼橙椒,洗手完畢即可生食,故稱。幾天來在開封過得愜意,吃大約是其中一項罷。看看沒吃過的,就隨意叫著來吃。因為,接下來不知姑娘又要叫他到那兒。比起先前去過讓人股慄、險惡的處所,開封可好太多了。
腳店不過五六張桌,都坐滿了。其中三桌十人顯然是一伙的,顯得較為整肅。怪不得此店有空桌,原來他們的精神樣態慓悍,而且看包袱形狀,應該就是暗藏兵器。他到時倒未細看,不過,反正也沒甚麼好怕的,他已不是當年初識姑娘時那個少年了。
看看將近吃完了,一伙人剛要起立,其中一位年近四十冷峻中年人,忽然一聲悶哼,當場一仆。「二師哥!」其旁伙伴驚叫,扶起一看,已然斃命。餘人腳步未動,正待查究--少年已騰空而起,往外飛掠。但聽人聲喊叫,此落彼起。一霎,喊聲又杳然,顯然人去遠了。
「追!」這一伙人匆匆追出。
少年提氣追躡前方那個藍衣漢子。這人恁地狡猾,跑不多遠,即從屋簷跳至街上,混入人群之中,伏身竄行,左穿右插,對路徑似乎比他更熟。少年時在人群裡,偶於別人車馬之上眺望,復而竄上屋簷,緊咬不放,到了鬼市子附近,還是跟丟了。
鬼市子是五更時分,才點燈交易的臨時市場,買賣衣物、圖畫、花環、領巾之類,到天亮即散,故稱鬼市。彼時尚未開市,只零零星星幾家買賣。他追到此,極目望去,人影不見。少年知道那人絕對是個高手,不知為何如此鬼祟。剛才若非迅速微讓,現在斃命的就是自己。對方目標是他,只是枉送了那中年人一條人命。
如此看來,他是被人盯上了。這大約就是姑娘的目的罷,替我找到更強的對手?他不由有點興奮起來。
早在揚州從姑娘處聽到「火藥」這詞兒,他就隱約知道姑娘交待的,應是前所未有的差使。因為「火藥」和「天火連環」的組織,是近一年多來最讓江湖人懼怕的東西。
順寫武術,逆寫人性《找死拳法》試閱2
他轉悠了一會,不得要領,往前緩行。不一會到得一座廟,四周遍植棗樹,闃無人影,靜謐異常。街市繁雜到此化作了月光,隨意流灑一地;夜風起處,樹影和柔,搖蕩著盈滿的銀光。
他在樹下站了一會,就察覺到了動靜。來人總共十位,不多不少,緩緩把他圍在中央。除一位生面孔,其餘九人臉容悲憤,揹著長劍,正是腳店中所見。
對面一個五綹長鬚的中年人,臉上緊繃,勉強拱了拱手,道:「在下『盡心門』陳元。請問朋友如何稱呼?」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叫少年不壞。」
這是名字嗎?大伙都愣了一下。陳元卻無暇追問,他急迫要知道的是:「朋友係何人門下?為何殺死咱師弟?」
少年不壞緩緩道:「我沒有師傅,也沒有殺死令師弟,我正是追趕凶手至此。」
陳元強忍怒意。餘人不止不信,而且明顯的憤怒不耐。少年不壞也不知說甚麼好。旁邊幾人唰地拔劍在手,大叫道:「臭小子裝蒜,陳師兄,咱們先拿下再說。」
左首那位方臉的年輕人,先前並未拔劍,忽地中宮直進,一劍當胸刺來。陳元作勢阻止,叫道:「方師弟……」。他叫方中立,個性沉默而衝動。
方中立欺身、拔劍、出招,彷彿還在眼前,乍看不快,劍尖已離胸不到三寸。少年不壞腳下微錯,往左。方中立如影隨形,劍尖一顫,化作三點寒星暴射他胸腹要穴,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眼見少年不壞躲閃不及,忽然間,劍莫名往左一偏,方中立整個人被帶動一大步,微微浮起,瞬間一股大力湧來讓他半轉,回到圈外。嗤嗤嗤連響,光影閃動,三四把劍從前後左右同時刺至。
少年不壞口中輕嘯一聲,也不見作勢,這些劍都偏離了,他已在劍招之外。眾人只覺劍似被一軟鞭帶離,細看其手卻無一物。莫非是肉眼難見,類似釣絲的兵器?
一人叫道:「這小子邪門,大伙小心!」四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夷然不懼,口中大呼,提劍揉身復上。旁人也定睛細看,越看越覺駭然、詭異。
四人身形穿走,捷進迅閃,雖然伏高竄低,卻絲毫不亂,顯得配合有素。長劍起處,穿掛撩刺,劈斬削抹,招式勁疾而中正。少年不壞置於劍網之中,但憑身法閃避,風中弱柳也似,這不稀奇。奇怪的是數十招之後,他仍是雙手放鬆,貼近兩膝,居然不招不架。劍光在他四周繚繞,有的閃過了,有的重複之前情況,莫名偏離了。彷彿有無形的兵器或隱藏的幫手,替他把劍招擋下、架開了。
四人既氣打不著,又見打不還手,意頗輕蔑,不由越打越狠,採取完全攻勢,幾乎不作防禦。陳元見狀不妥,急得大叫:「四位師弟,小心防備!」
四人性起恍若未聞,厲聲叱喝,人劍更疾,樹影月光之下,場中氣氛丕變,劍網森寒,殺氣寖盛。少年不壞的反擊也增強,那些無形的鞭子,慢慢灌加了鉛也似,變得更重些、更長些,長劍若直接遭擊中,眾人的手開始微微發麻。
「真邪門!」「這是甚麼武功?」
這些問題都無暇兼顧了,因此時少年不壞的身子,在閃躲之間,有意無意地正轉著圈子--也許剛開始已在轉圈子,只是沒人察覺--在劍網之內,他慢慢由幾招攻勢的間隔之中,由一圈增加至兩圈,由兩圈而三圈,由三圈到四圈,最後間隔越來越短,越轉越急,周圍三尺氣勁流竄增強。四人已無法把劍招遞前,連腳步亦無法站穩。正拼命掙扎之際,少年不壞一聲清嘯,四人手中長劍同時遭鞭子重擊,一震,脫手--。
他們抽身急退,少年不壞身形往四方一晃,空中長劍被無形的鞭子一捲,四劍收攏一處,哧--落在少年不壞身前三尺處,插在地上,抖動不已相互撞擊,鏘鏘作響,月光照著顫動的劍刃,它們像閃閃發亮的銀蛇,在靜夜之中,吐信之聲傳出老遠。
四人乃至其餘人等,對這些長劍忽然充滿了詭異的感受。它們像是在嘶嘯著一種因未知而隱約浮現的邪惡,一種凶險的可能。
不知多久,劍刃抖動停止,眾銀蛇又是一泓秋水,一縷--千里的月光。
看著熟悉的長劍,眾人回過神來。陳元手緊握劍柄,手心微微發汗,沉聲問道:「閣下--究竟何人?」
少年不壞道:「我就是少年不壞。諸位大哥,那位朋友真不是我殺的。我不使暗器。」
陳元道:「人既不是你殺的,你怎知那是暗器?」
少年不壞道:「他們要殺的是我。是我的頭微微讓開,才打中貴派那位師兄,真是對不住。」
盡心門諸人互望了一眼,不知真假。陳元道:「你知道他們是甚麼人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天火連環吧。」少年不壞道。
「天火連環!」
像聽到一聲爆炸,盡心門諸人嚇了一跳,萬料不到這少年的敵人竟是天火連環。可是看他說得輕描淡寫,又心下懷疑。
一白淨臉脫口譏道:「憑你也敢與天火連環為敵?」
少年不壞連連搖手,道:「不不不,這是姑娘交待的差使,我萬萬沒想到與他們為敵,我只是聽從姑娘的安排罷了。」
「姑娘?姑娘是你甚麼人?」
少年不壞一愣:「姑……姑娘?姑娘……就是姑娘。她講的話,我都聽。」
盡心門眾人看他模樣,不知是裝瘋,還是真傻。這人武功詭奇,但似少不更事,到底要信還是不信?眾人望著陳元,要他拿定主意。
陳元緩緩頷首,道:「既是如此,請你帶我們去找姑娘,咱們和她商量商量。」
少年不壞忙不迭搖手:「不行,不行。我不知道她在哪。」
眾人一聽,不覺怒從心起,那白淨臉喝道:「小子,你這是耍咱們罷?」
少年不壞急道:「不是的,不是的。往常都是姑娘找我,我沒法子找到姑娘,我若追問她的去處,她……她會生氣。她會--她會很、生、氣。」一字一頓強調,臉上猶有餘悸,似乎看到她怒氣勃發的樣子,又似乎曾經問過,以致吃過苦頭。
害怕的樣子不似裝佯,眾人面面相覷。那白淨臉--叫齊海--怒道:「男子漢大丈夫,那有怕女人怕成這副德性,她武功很強,比你好麼?」
少年不壞連道:「不不不,我不會和姑娘打架,她武功應該是比我好的罷,她常常拿些圖給我看著練。」
齊海道:「照啊,你適才說沒師傅,姑娘豈不是你師傳?」
少年不壞道:「不不不,姑娘不是師傳,姑娘是姑娘。--姑娘就只是、只是姑娘!」
「你武功不就是她傳的麼?」
「姑娘不准我叫師傳,她只拿圖給我看,從不教我怎麼練。所以,姑娘……姑娘不能是師傳,姑娘是姑娘。」
看他纏夾不清,顛三倒四說類似的話,倘若不是想到門派的聲譽,忌憚他武功了得,眾人恨不得立刻群擁而上,把這不知真傻、假瘋的小子擒回去發落。可是大伙都摸不清他的武功路數,本想從他口中得知一二,現在不止越聽越糊塗,更糟糕的是越聽越氣,幾乎按捺不住。
陳元知道同門為了二師弟的死,既悲且憤。但盡心門行事素來正派,事件未明即拼命,雙方如有死傷,這仇就真結了。而少年不壞若非兇手,既多結仇家,又落得莽撞的罵名,太也不智,當下道:「你說你不是兇手,就請隨我們回本門說明,如何?」
少年不壞猶豫不決:「這……我真的不是……我不使暗器。各位,我--。」索性把懷中所有掏出來,一一放置地上,不過是一些碎銀、金葉子,一張開封城的地圖等等。他雙手一拍,正待說話,又猶豫了一會,把貼身的紙箋也拿出來。這時才拍了拍,道:「各位請看,我身上只有這些東西。」
他比較信任陳元,請陳元檢看。除了絲帛與地圖,其餘一目了然。陳元把地圖看了看,果真是開封城地圖,這在街上可以買得,方便旅人。揭開雪蠶絲帛,內裡是漂亮的紙箋,瞄見少年不壞既緊張尶尬,忸怩搓手,心想大約是姑娘家寫贈之物,就輕輕放下了。又請少年不壞袖子拉起,露出乾淨的雙臂,並無戴有任何暗器發射器。
他老成持重,回身與眾人聚議,但仍留四人盯著少年不壞。正談間,遠處響起急驟的蹄聲,一匹白馬在街尾現身,好快,轉瞬即到跟前。大伙叫道:「小師妹。」馬上少女黑髮一揚,直掠下馬,喊道:「陳師兄!」
陳元等把她圍在中央,聽她說話。少年不壞沒興趣,走到一邊,四人亦步亦趨,眼睛猛盯著他,防他跑了。
過了盞茶時間,陳元對少年不壞道:「不壞少俠,適才得知,二師弟是心臟中一毒針而死。針釘在胸骨上,部分刺入心臟,瞧這勁道,確乎有可能是以機簧發射。這樣罷,你請移駕本門,與門主一晤,不知意下如何?」
少年不壞想到姑娘吩咐辦完事後,即在無比客店等她,這一去眾人追問,不知又會惹出甚麼麻煩來。
打從十四歲左右起,他生活都是一個人過。住在山野的時間,加起來也有三四年,從一座山到另一座,近一年來才比較不呆在山裡,在江湖四處闖蕩。因此,除了姑娘,幾乎沒有朋友。想到要面對那麼多人,心下惴惴不安,為難之色自然流露。
陳元見此,動之以情,道:「不壞少俠,人命關天,敝門只懇請與門主一晤,說明詳細,別無他意,請你放一百廿個心。」
少年不壞道:「要說都說了,而且我不會講話,怕會得罪人。姑娘叫我沒事不要和人多說話,不要和人一起廝混,也不能多提她。」忽然想到這回提到她多次,心裡不由有點慌亂。
「既是如此,」陳元終於有時間問了:「不壞少俠,閣下的真正的名字,可否告知?」
少年不壞對他的懷疑,並不意外:「這是姑娘取的。我遇見姑娘時,已經忘記以前的名字了,姑娘說我還年少,就叫『少年』,至於不壞,她說我練了武功後,就不會變壞,因此就叫少年『不壞』。而且……」
順寫武術,逆寫人性《找死拳法》試閱3
他搔了搔頭:「姑娘說『少』也是個姓,漢代就有一個下邽令叫『少年唯』,所以我的名字,也是有來歷的。姑娘說即使倒過來,我也可以叫『不壞少年』,因為『不』也是一個姓啊,一樣是漢代,有一個人叫『不疑』。唔,總之,姑娘要說的是,我是不會變壞的,而且我很年少,所以一定要取這個名字。以前我剛從山裡出來,不知我的名字古怪,常常被問,很困惑。後來姑娘叫我一定要如此回答,這樣,大伙就明白了。」
講了半天,很顯然這是個怪少年。不把他帶回,眾人固然可以向門主說明,但最好當然是請他走一趟。
陳元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唉,你手底下乾脆,嘴裡卻含糊。這樣罷,我們和你打個賭,你贏得了這裡一位朋友,便讓你走。你輸了,便隨我回本門,如何?」這是當初商議時,提到的其中一個方法。
一提格鬥,少年不壞馬上眼睛一亮,立即道:「只有一個嗎?行。」畢竟相對那些勞什子的追問,打鬥顯得簡單乾脆多了,而且--他顯然熱衷此道。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倘若我輸了,我會講的只是這些,因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殺的。可要請門主擔待則個。」
陳元點點頭,指了指那陌生的中年人道:「這位是要和你切磋的朋友,他是『旁門』獨行堂堂主,叫何獨生。」
何獨生笑笑的,彷彿天塌下來,他還是如此;很沉默、普通,三十幾歲的漢子。
兩人對立,周圍立即讓出一片空地。何獨生慢慢從背後取出一根長約三尺半的短棍,握端較粗,徑約一寸許,越往棍尖越細,但直徑還有七八分。棍尖閑閑點在身前的地上,口中輕吐了個「請」字,示意少年不壞先出招。
少年不壞不打話,先繞著他走了個圈子。然後面對著何獨生慢慢走去,距離著地的棍尖不到半尺,一股纏捲之力扯動棍尖。何獨生口中沉喝一聲,身形前俯,棍尖一提一抖,哧,直奔少年不壞咽喉。
距離還有一尺,棍尖即感一股柔韌之力的扺抗,感受到這一抵的霎那,少年不壞身形迅速往右一偏,這一偏似用他的身體當作鞭子一甩。一瞬間棍尖感受到的力道變強,不止讓短棍偏離咽喉,同時要扯動何獨生身體。
何獨生趁勢欺前,一個坐馬沉腰--右手棍撤回--左掌快速由腰際穿出,呼地擊向他的下丹田,力道八成,勢道猛惡。尚未擊實,那股柔韌之力又來了,何獨生並不撒手,試圖穿透少年不壞護身罡氣。
不對,那股力真是護身氣勁嗎?它彷彿是活的。越接近,掌心越覺它不是「一團」氣勁,倒似一錐型物,而且不停震動。每一震動,即消減攻擊的勁道。更因錐型之故,最尖最前者亦是最硬最剛之處,攻擊的氣勁似乎便欲兩邊滑散。
何獨生的力道,好比一片海浪或一條水柱,若一錐尖端以對,力量自然分散了,沿錐體四周滑溜而過。何況,此錐同時又是震動的,則浪或水柱更難攻入其內。
在霎那間,何獨生瞭解到這少年運用氣勁與眾不同的方式--掌勁陡然增加到十成。--即使先天上錐對力量有分散、消卸的長處,還要看海浪或水柱的力量,夠強的話仍有摧毀的可能。
十成掌力噴薄而出,果然把錐型氣壓下了些,快擊到少年不壞的衣裳了。少年不壞身形一轉,掌力當場一滑,卸掉了。好個何獨生,庸手遇此勢必前衝而失先機,但其腰馬極穩,變招極快,轉身,伏低,底下唰一個掃堂腿,上面右手短棍同時掃出。
少年不壞不接,後躍閃過。何獨生不聲不響,短棍由左下方往上一挑,嗤,刺向少年不壞的右胸乳中穴。還沒點到即與細韌的勁道一接,何獨生微微一震。好快,棍尖一轉直刺眉心,暗道:「這兒可沒了吧?」
棍尖仍感受一股氣勁抗力,少年不壞頭微偏,眉心落空。忽然之間,他眼前盡是如幻如魅的腿影,場中響起啪啪啪三響,分別在其右邊肩、胯、腿處。原來何獨生逮到他側身偏讓以滑卸勁力的先機,趁勢出腿。
肩胯腿處似乎沒有細如鞭,或尖如錐的氣勁,卻布有一層護身氣勁。少年不壞感應佳極,腳力剛觸及,身體即順力一甩一震,何獨生頓時被拔空拋起,兩股鞭子適時抽中後腰,他曲膝抱身,一個筋斗,在一丈外輕巧落地。
後腰一陣火辣辣地,但只及皮肉。他拱手道:「不壞少俠,就到此為止罷。」「那究竟是誰輸了?」少年不壞道。
齊海搶著道:「自然是你輸了,你中招在先!」
何獨生搖搖頭道:「我沒有真正踢中他,仔細瞧,衣上沒有痕跡。」大家一看果然。
何獨生道:「我的勁道都被他消解了。手不動,腳不抬,單憑身之偏、軀之轉而達此,這似乎是不壞少俠武功的長處。少見少見,佩服佩服。」
他沒有說的是,這少年不止能以體卸勁,同時能以之擊人,其內勁充沛遠勝於己方能如此。而更重要是打鬥至今,他都是不招不架,應該沒有發出真正的攻擊,僅在守勢之餘反擊。若他真動手,情況又如何呢?他身上有幾股可以自由操縱的軟鞭子,大約也不好應付罷。
陳元勸道:「何兄,我看這是平手之局,未分勝負。何況『旁門』絕技一十三招『捨生棍法』,何兄猶未出手,不如再戰個分曉。」
何獨生笑了笑,搖搖頭道:「捨生棍法我只會三招,每一招都似捨生欲死一般,極耗內力,這位少年的內勁卻遠勝於我,要打贏他啊,難難難!」
少年不壞高興道:「先前只聽過捨生棍法,卻不知原來是旁門絕藝。捨生棍法名聞天下,何堂主,讓我見識見識如何?」臉上神色,躍躍欲試。
何獨生不置可否,說道:「不壞少俠,我有一事請教。」
少年不壞道:「請說。」
「你與人切磋,都是如此不招不架麼?」
少年不壞道:「嗯。這招架的學問,我是沒學過的。以前內勁沒那麼強,和人打鬥,常常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被砍死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後來在江湖看多了,也會偷學一些招式,唔,像這樣。」他一個弓步舉掌,有點拙笨地往前打出,呼--擊向一丈外的棗樹。啪,粗可合抱的棗樹枝葉震動,樹上的月光,隨葉子簌簌落了一地,好一會才停止。
棗樹木材堅硬,可供雕刻,或作車船、傢具等。細看樹身,卻見一模糊手掌凹印,深約一寸。盡心門諸人看得矯舌不下。
何獨生點點頭:「這就對了。既是格鬥,天下沒有不動手腳的,依我看,少俠何必自縛手腳?」
少年不壞搖搖頭,道:「姑娘的圖既是這樣畫,我就依從,所以和人動手,我都是不招不架的。這招架的招式,都是私下玩玩,要不姑娘也許會不高興。」
所以今午去偷金羽的紅絲繩,他笨手笨腳的,才在近距離之下,被金羽打了。當然真正說來,都被內勁卸掉了,沒打著。
何獨生點點頭,不再說甚麼。少年不壞招手道:「我們就來比罷。」
「對了」,他忽地省起:「我之前聽說這『捨生棍法』,也叫『捨身棍法』,究竟那一個對呀?」
「兩者都正確。」何獨生笑笑回答。少年不壞「哦」了一聲,點點頭,站在何獨生對面,準備比試。
何獨生目光挹注陳元,見他滿是鼓勵之色,不由暗嘆一聲,道:「好罷,我就使三招捨生棍法,請不壞少俠指教。」少年不壞一聽,笑逐顏開。
何獨生靜立,未幾,若有若無地,場中響起蜜蜂成群的嗡嗡之聲,棍還是棍,仍靜靜握在手裡,不知聲從何來。周圍立感無形的壓迫,彷彿即將有蜂群傾巢而出,蔽日遮天。
驀地,這千百微細之聲,迸作一聲「嗡」,如缸甕共振,何獨生已人棍合一,由下衝上,凌空刺向少年不壞胸前。雙手持棍,如箭離弦,如奔月,如逐日,如槍,如矛之投擲,說到就到。
捨生棍不防守,採取完全的攻勢,這一招,正是:「捨生取義」!
少年不壞腳跟立定,眼露神光,雙手微握,不動。「砰」兩股氣勁撞擊,在他胸前爆開。他胸前是各股勁力合成的錐型氣,錐尖與捨生棍尖一碰,因何獨生縱前的衝撞,加以棍尖之銳較難抵禦,登時微微凹陷。
何獨生在勁力接觸而爆開一霎,身體並不退返,反而神奇地借到力,在空中旋轉身軀,力量往前鑽進--仍直攻少年胸口。捨生棍能不斷借力而進,正是「取義」之名由來。若無法做到,就只有「捨生」而無「取義」了。
少年不壞見此,不由叫道:「來得好!」兩足釘立,並不慌亂,往後一個鐵板橋,身軀幾乎貼地,同時丹田一股錐型氣一震而出,直擊何獨生上身。
它抵消何獨生旋轉之勢,餘力不衰,摧迫而至。危急之下,何獨生空出一手,豎掌如刀拍出,兩力撞擊,他借力一個順溜的細胸巧翻雲,唰頭下腳上,雙手持棍合成一線,嗡--束整的內勁迫擊頂門。
少年不壞閃開不硬接,何獨生翻身落地,足尖一點,捨生棍兜頭一棍,由上往下劈打。
少年不壞接得一棍,一棍又來,閃過一棍,一棍又至。
何獨生單手持棍,身體側旋如車輪急轉,一棍一棍迴環不止,越轉越快,不斷由上下擊頭肩;意態若狂,渾欲入死,人影模糊,棍勢縱橫。不管少年不壞退至何處,都能藉旋轉之速跟至。抽擊隨旋轉不住加重,呼嘯的棍聲摧破空氣;氣勁交接,則啪啪啪啪細響綿密不絕。
這一招,正是捨生棍法之「旋生旋死」。
少年不壞身形遊走,一連接了數十棍不止,忽然大喝一聲,頂門百會氣勁激增一倍,擊到頂門的棍子,在極短的時間內稍緩了緩,趁此空隙,他身體往下一帶,合兩人之力讓棍往地直擊。
捨生棍無法收勢--砰!鞭入土內近一尺,煙塵四起之中,何獨生已抽棍,回身,斜刺裡出棍,煙塵忽如雲氣,棍子化為游龍,爪指畢現,迂迴盤旋;既靈動十足,又迅捷異常。
少年不壞以鞭勁應對,游龍纏繞鞭子,鑽入空隙。用錐型氣攔截,它滑過錐尖,循錐體邊緣奮游--此招正是捨生棍法之「捨入空門」。空門也者,敵人防守、勁力之「空門」也。
這一招施展開來,但見何獨生滿場遊走,身形、棍招快了一兩倍,看似游鬥,事實不然。因身形移動必須配合勁道的空門,故須輕功高明,否則還未鑽入,即遭人反擊。而迴避敵人鋒銳,需要極度專注,加上捨生棍法每一招都幾乎用盡內勁,因此乍看輕鬆的打法,別有一番費勁、耗神處。
少年不壞一時無計可施。捨生棍法既把氣勁提到十分,當它避開少年勁道之鋒銳,身軀氣勁分布較弱處,較難抵抗銳刺,倍感威脅。何獨生不時繞到左右側,就是「空門」所在。少年不壞始終盡量與何獨生面對,不敢疏神。
如此一來,兩人便是以快打快,月光下人影濛濛一片。
何獨生竄高伏低,左右騰挪,倏進倏退,圍繞少年不壞迴旋畫圓,如裝了彈簧也似。少年不壞移動之際,幾乎沒有高低變化,足下如有無形小輪不住滾動,令其足不沾地,隨風飄晃。
盡心門諸人狠盯緊看,惟恐漏了可能分出勝負的細節。
轉眼又過了數十招,少年不壞的氣勁漸強,身前三尺,如有形質,游龍宛似受困淺灘。凶險一步一步逼近之際,何獨生逐漸察覺其眉心、檀中、丹田是三大氣勁中心--對了,還有頂門百會--中心之間可以聯合,亦可分擊。
當他正刺向少年不壞小腹,循錐體邊緣一轉刺向少年左側時,他手腕一震,游龍奮鬣張爪,加速,鑽刺他左肋期門穴;這已是他速度的極限了--然後,他在這時刻明白了上述聯合與分擊的道理。
少年不壞快速一轉,以檀中氣勁卸帶棍勁同時,對,幾乎是同時--何獨生感到丹田一尖銳的錐體震入--他發現得太遲了。
這股錐勁瞬間變為一個軟毬,飽滿的一彈,讓他身子斜斜飛出七八尺遠,卻沒有受傷。
兩團人影分開,立定,何獨生單足著地,捨生棍在掌中猶自嗡嗡吟嘯。
陳元等不由驚咦一聲,最後一擊似乎已經刺中,但不知為何,何獨生自己卻彈開了。少年不壞微笑著,回看何獨生亦然,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何獨生待捨生棍的聲響漸細,漸無;方才細心把棍插回背後。
少年不壞從容拱手,道:「多謝何堂主,讓我見識了捨生棍法的絕技。」
何獨生衣服盡濕。他甩去手汗,回禮笑道:「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不壞少俠這種氣勁運用的方式,天下罕見,讓何某大開眼界。異日有緣,望能再討教一二。」
的確,這少年氣勁還有一些奇罕處,無法參透,而且交手至今,何獨生亦知其功力並未放盡,是以「討教」說得誠懇,不是門面話。頓了一頓,他對眾人道:「何某學藝未精,使了三招『捨生棍法』,還是輸了。陳兄,咱們就讓他走罷。」
盡心門諸人知道輸了,不由神情微沮。陳元拱了拱手,卻道:「不壞少俠,江湖路險風波惡,憑少俠武功應能逢凶化吉,但人心險詐有甚於此者,恐非武功所能濟事。還望少俠善自珍重,好自為之。告辭了!」
原來場中盡心門諸人,他武功最高,對少年不壞留情之舉,略有覺察。看來少年雖嗜搏鬥,不失厚道。闖蕩江湖,武功足以自保;察其言語,卻天真未鑿;江湖險詐,或可欺之以方。故以勸勉之情作別,與盡心門等拱手,盡禮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