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鑫

你問我何許人也？
少年時期便在文壇立下大志，在下只是一位美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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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借物鬼

第二話　元辰宮

第三話　幽冥道

作者自序
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駐校衛警之卷》和《密教行者之卷》轟動上市之後，謝謝大家的支持，在撰寫了《駐校衛警之卷》、《密教行者之卷》和《退魔法師之卷》後，咒巡者終於到了第四卷《翠微鬼王之卷》。

有讀者問我，在小說裡面，有時候我會翻譯一些咒語，到底那些翻譯準確否？

由於許多咒語是無法翻譯的，一翻譯就會失真，但是為了讓讀者更容易明白咒語之意，我還是會依故事的情境選擇最接近的意思來翻譯。若是翻譯出來的內容有所偏差，還望讀者多多見諒。

在這一卷裡，楊變成了翠微鬼王，鬼族和人類最大的不同在於，楊不再受限於人類之軀，多了一雙可以看清靈界的眼睛，從此能夠望穿幽冥，開展更多有趣的故事。

本文中有提到「元辰宮」的故事。元辰宮是真實存有，不過為了配合小說劇情，我將裡頭的一些象徵意義略作修改，讓讀者可以更容易體會靈界的事物。

在修行之中，不是每個人都能一帆風順地修行得道，更多的是退轉道心，甚至是修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我筆下的楊，所訴說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希望大家喜歡我這次的作品。

第一話借物鬼
I

嗡──嗡──嗡──

好黑。一片黑暗。

低鳴的嗡嗡聲在耳邊繚繞不已，像極了寂然宇宙爆出振動的鳴聲，真空忽然有了聲音，萬物由靜而動、從無到有。嗡……嗡……嗡……

這裡是宇宙嗎？

啊──啊──啊──

嬰兒的啼聲劃破了宇宙的黑暗，充滿生命力的吶喊在真空中被拖得悠遠深長，莫非宇宙最初的生命就是這麼誕生的？

嗡──啊──嗡──啊──嗡──啊──

宇宙胎動和生命誕生的聲音交相在我的耳邊迴響，時長時短、時遠時近，偶爾兩道聲音交錯，有時兩道聲音疊合在一起，音量大得彷彿霹靂雷鳴！

嗡──啊──嗡──啊──嗡──啊──

聲音的糾纏讓我變得焦躁起來，我在心裡一直期盼能夠快點恢復平靜，但是煩人的聲音似乎無休無止，完全沒有要中斷的意思。我被吵得無名火起，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可是就算我想揍聲音一拳，也不知無形無相的聲音該如何揍起……

嗡──啊──嗡──啊──嗡──啊──

忽地，這聲音我怎麼覺得越聽越耳熟，而且聽了不只千萬遍……既陌生又熟悉的怪異感讓我不自禁地「嗡啊嗡啊」跟著唸誦，剎那間，我的心輪湧出洶湧的音浪，和宇宙間的聲音合而為一！

嗡。啊。吽。

真空。妙有。成就。

我終於明白為何會對這聲音有莫名的熟悉感，因為這聲音早已深埋在我的心裡。

「嗡。啊。吽！」我振臂一呼，圓睜雙眼。

宇宙瓦解了，黑暗破碎了。

夕陽的餘暉將四周暈得昏黃一片，映入眼簾的是……翠微神社？

嗡──嗡──嗡──

「啪！」我伸手打中一隻蚊子，牠像斷線風箏般從空中墜了下來，我的耳根子頓時清淨許多。

望著被我拍落在地面的蚊子屍體，我不禁訝然失笑，想不到剛才吵死人的聲音竟然是蚊子在嗡嗡作響。

啊──啊──啊──

我的視線穿過木門，落在外頭的大樹上，幾隻烏鴉棲在翠綠的枝頭，口中不停地啊啊啼叫。

喚醒我的居然是烏鴉啊……

我從藤椅上站起身子，向前走了幾步，滿腹疑惑地打量著環境。

忽地，我這才察覺藤椅擺在神社大廳的正位，那是供奉神明的地方，剛剛我怎麼會坐在那裡？

另外，奇怪的違和感充斥在我的心頭，約莫經過三分鐘，我才發現了問題所在。

密密麻麻的蛛網掛滿了天花板，上面還黏了不少被蜘蛛吸乾的蟲蟻軀殼，顯然這些蛛網已經存在許久。

奇怪的是，神社的桌面、地板、椅子和門窗全都打掃得很乾淨，幾乎沒有什麼灰塵，上髒下淨的強烈對比著實耐人尋味。雖然我不曉得是哪個傢伙在打掃神社，但是估計是個做事隨便的人，不然怎麼會漏了這麼厚的蛛網還不清理？

乍看之下，掛滿蛛網的天花板彷彿長滿了濃密的灰白鬍鬚，若是沒有十個年頭，恐怕構不成這幅奇景。

十個年頭，難道我昏了十個年頭？

強烈的不安沒來由地襲上心頭，我慌張地奔出大門，翠微村竟然不見了！更精確的說法是，翠微村變成了廢墟。

放眼望去，房屋如果不是頹倒大半，就是則被大火燒燬，蔓延的野草爬滿了每間民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個長滿墓草的墳丘。我再回首望著神社，彷彿被青藤纏身的花葉豔山羌般，一圈圈的藤蔓覆滿了整個建築體，也將神社內的時間絞殺窒息。

若非我已經知道那是翠微神社，恐怕根本認不出這個荒涼的地頭竟是翠微村。我的時間到底停止了多少年，為何翠微村會變成這般破敗的景象？

我信步走在黃土路上，昔日街上村人迎面打招呼的景象已不復見，轉頭瞥向左側一間被燒了三分之二的屋子，我還記得以前老村長就住在那裡。如今別說是住人了，整個村子早已人去樓空，村人更是不知在何處，究竟翠微村發生了什麼事？

望著老村長的故居，忽地我心口一緊，老村長那張羞愧的臉浮現在我的腦海——

記起來了，我全記起來了！

那時候，村人為了曠野夜叉王丹都伽帝而背叛了我，而莉沙和玲蓁為了救我，雙雙死在丹都伽帝的手上。滿山遍野的豬妖血洗翠微村，由里香也在混亂之中喪生，幾個村人圍在我身邊，懺悔著對我的背叛，老村長也在他們之中，在我面前更是羞愧得抬不起頭。

「我願以己身所有功德，迴向成為翠微鬼王。直到鬼王壽盡，永遠詛咒翠微村人惡惱纏身、貧苦悲賤、永世不昌！」

莉沙、玲蓁的死讓我哀慟不已，但是由里香的死更讓我悲憤交加，以致於我不願意接受村人的懺悔，在臨死之前對他們立下最毒的詛咒……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底感慨萬千。

究竟是丹都伽帝率眾屠戮村子，還是我一把怒火燒燬了翠微村？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有個老和尚帶了一個中年和尚到富翁家中進行法事，儀式完成之後，富翁覺得中年和尚只是老和尚的侍從，於是給了老和尚很多的金錢，但是給中年和尚的供養只有一點點。一連幾場法事下來，各家都是給老和尚較多供養，給中年和尚較少供養。

覺得受辱的中年和尚發起嗔心，便在心底立下反願，願以己身所有功德，迴向來世轉生為毒龍，他要向鎮民洗刷這份羞辱。

後來，中年和尚死後果然化身為毒龍，濫行風雨、毀壞莊稼，搞得鎮民快要活不下去，若不是明王降世降伏了毒龍，恐怕這個鎮就要荒滅了。

現在的我就像那個中年和尚，一念嗔心便毀滅了翠微村，但是我不後悔。若不是村人的背叛，莉沙和玲蓁也不會因我而死，由里香更不會香消玉殞……太過濃厚的怨恨讓我的胸口劇烈起伏，至今仍然不願輕饒那些害死由里香的凶手！

原本我還想搜索莉沙、玲蓁和由里香的屍首，但是走遍整個村子，除了荒煙蔓草和破舊的遺址之外，四處都找不到屍骨，就連豬妖的屍骸也沒有。或許是有人收屍，所以這些屍首大概被安葬在某個地方吧。

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底下，天色快要黑了，前途茫茫的我不知前往何方，於是回到神社準備過夜去了。

我跨過門檻，信步走向神桌，上面擺了一盤水果，這讓我有些詫異。翠微村都這麼殘破了，有誰會到這種地方供養神明？再說，先前村人聽從丹都伽帝的指示，移除了神殿內的所有神像，這更讓我百思不解，這個帶來水果的人究竟想要祭拜何方神明？

盤上的幾顆水果都被咬了幾口，地上還散落幾個果核，我拿起盤子裡的其中一個水果檢視，赫然發現上頭的咬痕不像人類，特長的犬齒痕跡讓人疑惑，或許是山猴子進到神社裡來偷吃的吧。

由於水果已經脫水乾癟，我估計至少放了十天以上。

村子荒廢了，神社卻打掃得很乾淨，而且還有人帶水果供奉空盪盪的神社，真是不知所拜何人？

夜幕低垂，天色已黑，月光從窗外透射而入，在地板上映出枝影搖曳。

我坐在地板上打坐，月光蜿蜒地流注眉心，閉目的我凝神吸收月華，讓月華的光明融入我的靈體，並且涵養體內的山櫻精氣。

月光之下，我調氣導引月華流經四肢百骸，頓時感受到一陣痛快，彷彿乾涸已久的河床受到雨水的滋潤，全身每個細胞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以前我在打坐的時候，身體吸收了能量會感受到一陣輕安，但是今日不同，我感覺全身的每個細胞都通了電，能量從體內源源不絕地湧出，這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

我察覺到自己的聽力變得更靈敏，甚至可以聽見天蛾在門外撲翅的啪啪聲、晚風推動樹枝的沙沙聲、飛翔的夜鶯振翅的聲響，還有神桌下的腳步聲！

無法辨識的聲音讓我猛然睜開眼睛，調勻呼吸之後，迅速趴到神桌底下探視，想要找尋那道奇怪的聲音，但是除了一片黑暗之外，我的搜索毫無所獲。

忽地，遠方傳來吵雜的聲音，像是不少人在喧譁談笑，那團鬧哄哄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神社不遠處的地方。

誰會入夜到廢村子裡來？難不成他們就是打掃神社的人？

由於事情太過可疑，我放低身子走出神社外，悄悄躲在大樹後頭，小心翼翼地觀察前方的動靜。

喧譁之聲不絕於耳，但是眼前望去仍是一片漠楞楞的黑暗，未久，點點的青色光暈劃破了夜幕。我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是數團飄忽的鬼火！

在青綠磷光的映照下，我終於看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在廢村裡大聲喧譁了。

無頭武士坐在頹倒的牆壁上，順手將腰間長刀插入土裡，像是在拍攝特寫鏡頭般，飄忽的鬼火將沒入背中的數枝羽箭照得特別清楚。一旁的長頸妖將脖子伸得老長，臉上的戲謔表情彷彿在嘲諷斷頸的武士。

青皮膚的鬼族腰間圍著一條破布裙，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看樣子似乎已經酩酊大醉了。他手中的酒葫蘆不經意地甩到一邊，正好砸在犬妖的臉上，酒液登時潑濕了他身上的富豪行裝，犬妖的表情也變得難看。

「這是我主人賜給我的衣服，你要怎麼賠我？」犬妖露出整排牙齦，齜牙咧嘴地道。

「我沒醉啦……嘔！」青鬼話未說完就吐在了犬妖身上。

望著得來不易的貴氣衣裝被吐得腥臭醺天，犬妖的理智終於斷線，大爪一揮，立刻將青鬼打飛了出去。

見狀，另外兩隻酒醉的青鬼和犬妖扭打成一團。

「搞什麼，別打了！」

前來勸架的牛頭妖拉住其中一隻青鬼，沒想到青鬼胡亂抵抗，混亂之中竟然一拳打中了牛頭妖的鼻子，他登時兩管鼻血直流，最後還滴到了地上。

接下來的場面真是牛也發火！

忿怒的阿牛整個臉上脹滿青筋，他奮力一頂，頭上的犄角撞飛了青鬼，緊接著他將壓在犬妖身上的青鬼給摔了出去，正好砸倒一堆看戲的妖怪。

「混帳，幹嘛對我丟垃圾！」被砸到的蛤蟆仙人怒了，挺起長棍劈向牛頭妖，沒想到犬妖竟然撲向他，咬住了他的大腿。

疼得哇哇叫的蛤蟆仙人大腿一蹬，踹飛了身上的犬妖。蛤蟆仙人一個回馬翻站起身子，然後揮舞木棍，打算要給犬妖一頓粗飽的，但是犬妖矮身一閃，揮空的棒子順勢打趴了旁邊的豆腐小僧。

「啊──我的豆腐！」被打趴的小僧望著地上的破碗和摔碎的豆腐，全身肌肉瞬間撐爆了僧服，怒道：「還我豆腐、還我豆腐來！」

豆腐小……嗯，豆腐大僧以怪力扛起大石頭，忿怒地朝蛤蟆仙人砸去，沒想到仙人動作靈活，石頭竟然砸到了鬼熊的腳掌。

「吼！」腳痛萬分的鬼熊搬開石頭，接著不要命地朝豆腐小僧奔去，沿途撞倒了蜈蚣姥、大目鼠怪、狐精、赤面白猿和狂骨，還沒衝到小僧的跟前，鬼熊就和一堆妖怪打了起來。

半空中棍棒齊飛、石塊亂舞，偶爾也會出現被拋扔的妖怪。就像酒館內只要有兩個醉漢打架，沒多久就會變成全館互毆一樣，眨眼間，幾百隻妖怪已經全部捲入戰圈，現場打得如火如荼。

砰！

一隻黃鼠狼不知道是怎麼打的，竟然從半空中飛過來撞到了大樹。躲在樹後的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急忙把身子壓得更低，就怕一不小心被天外飛來的黃鼠狼發現了行蹤。

妖怪的體質果然比人類強韌，倒地的黃鼠狼像個沒事人，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原本他轉身就要殺進戰場，忽然間他停下動作，緩緩地端詳著自己剛撞過的大樹。我緊張得停止了呼吸，就怕一個不小心會洩漏了自己的行蹤。

「這是櫻樹嗎？」黃鼠狼愣愣地望著大樹，不解為何眼前老榕樹會散發出櫻樹的妖氣。

該死，他察覺到我身上的山櫻妖氣了！

我手結孔雀密印，準備施展密法，但是不知為何，手指居然僵硬得無法動彈，更別說是結印了。

唉，我嘆了一口氣，忽然明白原因了。

我身為密教行者、尊貴的法王子，本該利益人間，但是我竟然生起嗔怒詛咒了翠微村。做下如此惡事的我，護法早已遠離，失去神佛的加持，我的密法早已不具效力了……

黃鼠狼歪著頭，開始繞著大樹走，打算好好察看這棵可疑的榕樹。再這麼下去，我會被發現的！

雖然我的心底萬分著急，但是面對黃鼠狼的探察卻也無計可施，除了默默等待奇蹟發生之外，蹲在樹後的我什麼也不能做。

然後，我就被發現了……

黃鼠狼的兩顆眼珠子睜得快要掉出眼眶，強大的情緒壓力讓他眼睛內的微血管迅速爆裂，剎那間就變得像是殺紅眼的鬥雞。

既然行跡已經曝光，我索性站起身子，微曲著膝蓋面對紅眼的黃鼠狼。之所以要彎曲膝蓋，那是因為方便蓄力，隨時可以往各個方向逃脫，也能快速帶動肩膀和腰身的力量進行扭打。我已經暗自做下決定，只要他一動作，我就立刻向後方逃亡。

「別、別殺我……我離開你的地盤就是……」黃鼠狼恐懼地道。

咦？

望著隨隨便便就能把我撕裂的黃鼠狼，我真懷疑他剛才是真的撞昏頭了，但是既然對方示軟了，我當然還是會撿軟柿子吃，「請離開。」

「你……不會趁我轉身的時候，衝上來一招把我斃命吧？」黃鼠狼擔憂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一邊看著我，一邊倒退嚕地回去。」我敷衍道，心底只希望快點打發這個傢伙離開。

「你……不會趁我一邊看你、一邊倒退嚕的時候，衝上來一招把我斃命吧？」黃鼠狼杞人憂天地道。

「你再不走，我就衝上去一招把你斃命。」

「你果然……要把我一招斃命！」黃鼠狼忽然沒命地拔腿狂奔，沿途大喊道：「鬼王要殺我了！鬼王要殺我了！救命啊！」

鬼王？我什麼時候變鬼王了？

難道，我立下的轉生成為翠微鬼王之願已經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