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書
陰魄【往生咒】

書籍編號:687

作者:娜歐米

封面繪者:cash

美術設計:

責任編輯:

出版日期:2012-04-04

ISBN:9789862902875

定價:49

販售地點:全家,萊爾富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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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
  • 推薦
  • 目錄
  • 內容試閱

 

我詛咒,死在這棵樹上的我要詛咒,詛咒所有傷害我們母女的罪惡之人,
一輩子都逃不了我化成厲鬼的血咒!
我詛咒他們『男丁無緣得所愛,女死魂魄無所依』!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世世代代都會受我的詛咒!


彷彿半透明的身影飄搖晃蕩,倒吊著半懸在天花板的橫梁上,
散亂的長髮也倒垂著,死白的臉上露出一對只有眼白的雙眼,
眼角、口、鼻之間不斷湧淌出黑色的不明液體,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具俊河穿著襪子的兩腳前。

他抬起頭,仰視著懸掛在面前的倒吊身影,閃爍的眼神透露出他注意到的事。

是無窮花。緩緩淌著黑色黏液的嘴,啣了一朵盛開的無窮花。

因為你始終不肯再回來找我,所以,我只好用自己的辦法去找你了……

心跳加快 指數   ★★★☆☆
後遺症     指數   ★★★★☆
催淚         指數   ★★★★★
閒嗑牙     指數   ★★★★★

關於娜歐米

太陽水瓶驚魂惡搞發神經,金星雙魚又哭又笑寫奇情,
三不五時上演拖稿爛把戲,轉身變臉狂嗑八卦血腥聞。
醉心恐怖氛圍卻又超怕鬼,阿飄主角白日夢中現靈感,
認為流血與流淚一樣浪漫,偏好低調華麗及舊日光影。
最愛的玩具是電視搖控器,最熱衷的運動是搭手扶梯,
最迷戀的男人總在鏡頭裡,最恨的對象小說中告訴你。

娜歐米陰陽調和團:http://www.facebook.com/543naomi
娜歐米的五四三:http://naomi543.pixnet.net/blog
依媚:naomi543@yahoo.com.tw
楔子 吊咒
第一話 如妖樹
第二話 死意歸來
第三話 陰氣迷障
第四話 人母慾
第五話 歌咒
第六話 悼亡者
第七話 銜恨藥引
第八話 止恨之喪
尾聲
後記


自序
【後記】 小粉紅被血淋淋打敗

接連寫了兩本韓國異鄉鬼,不只我們家阿如超愛叫,現在就連娜歐米也寫到很會叫Oba了。當然啦,為了滿足個人寫作之外的私慾,想徹底瞭解一下曹小妹的追星興趣,那種Oba揹著正妹女主角狂奔的韓劇,這陣子也補了不少。

什麼?為什麼沒在小說裡看見帥哥揹著正妹從斜坡那頭狂奔而下的內容?孩子啊,閃著小粉紅的白日夢幻想,當然不可能出現在這本小說裡面呀!害大家看鬼故事看到噴爆鼻血,或雞皮疙瘩掉滿地,實在是有違本書作者的善良本意啊!米姊姊還是很有同情心的。

如果真要寫,也該讓Oba揹著由厲鬼變身成的超萌正妹,結果斜坡太抖,一個不小心,Oba跟正妹厲鬼都跌得四腳朝天狗吃屎!喔,NO!這樣又搞成綜藝短劇了啦。瞭了沒,結論是,Oba的梗可以保留,厲鬼或正妹也OK,但至於揹著狂奔這段……咳咳,就請大家自行號召Oba義勇軍,發揮團結是力量的精神,有請我家的愛編小跑步擔綱演出囉!偶棉的阿編有顆強心臟,應該挺得住!

上回以大邱為活見鬼的主場景,這次呢,則選了有山又有海的釜山當基地。從台灣的視野看韓國的話,假如首爾相當於台北,那麼釜山給人的感覺,或許就比較接近高雄的熱情與憨直。

其實剛開始設定劇情時,見鬼地點的挑選我本來是「亂入」的,但等認真查閱了相關資料以後,忽然對一張張從網路上找來的釜山風景,尤其是街上隨處可見的銀杏樹「很有感覺」,這時候,身為一名專業級編故事騙人的手工業從業人員,當下馬上就在心中大喊:就是它!套一句曹必魯的經典名言:「美得太過火,就是邪了。」開玩笑,這麼美的畫面,豈能不讓厲鬼來湊一腳呢?

但,整本書從頭翻到尾,除了以美麗銀杏樹來鋪灑鬼血的梗,以及曾在靈異節目中聽法師談論「中醫的藥單之中,拿樹下上吊自殺者的黑土魄是最上等的藥引」這點子當靈感之外,小說裡,其餘所有的靈異怪譚全都是原創。

不過呢,小說就只是小說,請看書看得很真情流露的大家,千萬別信以為真,揪團跑去梵魚寺外找那棵終年紅吱吱的銀杏樹。當然囉,包括那首無窮花戀歌,也是作者自己假懂瞎編出來的,網路上找不到韓版原文歌詞,大家想學曹以柔下載來聽聽看,是真的絕對找不到喔。唯一沒唬你們的,只有那台哀呸兔,它,是真的。但時代的巨輪一直不斷在轉動,要是這系列還寫得下去的話,不曉得到時候哀呸兔是否還有機會變身成哀呸水、哀呸佛……

最後呢,來跟大家報告一下進度。下一集的靈感來源,是個曾帶給我甜美回憶的地方。

夏天的義大利真的好熱好熱,熱到純天然的水果冰淇淋還沒送入口中就融化了,就好像,血淋淋的腦袋上被捅爛了一個洞,紅的、白的、粉色的鮮血和腦漿,正沿著無數被戳爛的軟組織,緩慢地、黏答答的融化成一坨化不開的……天哪!真的是職業病發作,一發不可收拾,實在太敬業了吧我!怎麼不管在任何地方做什麼有氣質的浪漫事,這顆腦袋都有本事立刻同步上演「噁心的邪念」?莫非這就是老天爺賞我這口飯吃的真正原因嗎,就是要我正視並接受自己的劣根性?

如果這也算是一種另類恩賜的話,那不瞞各位,我真的還有很多浪漫到很噁心的事情可以發揮。

既然如此,那下一次,就讓小粉紅跳出來刺痛一下大家不怕被閃瞎的靈魂之窗吧!


精采試閱
楔子 吊咒

女孩知道這是夢。

在夢中,她總會被帶到一棵銀杏樹下,一身素白襦服的女人淺抿唇,朝她揮了揮手,骨瘦如柴的細細枯手輕盈一握,轉身牽住了她的手。

女孩總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不是冷,而是害怕。

即使只是在夢裡,她還是好害怕、好害怕,因為這場夢不曉得何時才會醒來?

她仰起頭,金黃色的扇形葉片綴滿整棵銀杏樹,風一吹拂,如花似的黃金雨葉灑落而下,一片片飄墜於她踝邊。這景色多美呃,但在她低垂的目光中,卻只見龐大的樹蔭將她團團籠罩。

像個妖嬈的女人似的伸展著枝幹,細枝欠動了一下,魅惑地也朝她伸出了手。

女孩動不了,全身都被麻繩纏綁住了,她身旁一邊是臉色慘白的女人,一邊是這棵銀杏樹。

她想掙扎,喉中乾嘔連連,激動地搖了搖頭,但愈是激烈掙扎,身子搖晃得就愈厲害。

頭一低,發現自己虛弱的身軀竟已被吊在銀杏樹上了!

「不……不、不要……不要!」眼中盈滿淚水,成串成串沿著兩頰滑下。

「別怕,報仇的時刻很快……很快就來了……再、再一會兒……」女人出聲安撫她。

「不要好嗎?我、我不想……不想要恨……」

女人瞠大佈滿血絲的雙眸,幽怨的、不解的狠狠瞪向她。

一口鮮血驀地從女人嘴裡噴出,女人兩眼急遽翻白,舌頭痛苦地吐出,紅色的血水沿著嘴角流了下來,浸濕了那條緊緊纏繞在她脖子上的粗麻繩,也同時染紅了身上素槁的傳統襦服,血紅的繩索在她不堪折磨的脖子染出一圈又一圈噬血的紋路。

「不要走……母親!不要走!我……我害怕這樣!」女孩的喉嚨也愈來愈緊,拚命想叫,但女人雙眼吊翻,身子不住抽搐,好似根本聽不到她淚崩的叫喚了。

她們晃蕩著身軀懸吊在銀杏樹上,遠遠望去,母女倆彷彿正在與飄飛的金黃落葉共舞。

「母……母親……嗚嗚嗚……母親啊——」

幾聲虛弱的抽泣之後,女孩的意識漸漸渙散了,即使是在夢境中,這一點一點被抽離的窒息感覺依然痛苦地灌滿她身上的每一寸感官。一切都好真實,她像是真的就快死透了!

突然間,身旁那隻瘦如細柴的枯手碰觸了她一下。

女孩一驚,雙眼艱難地睜著,震駭地望著眼前永難遺忘的一幕──

脖子上綁著麻繩的母親轉了轉頭,臉龐一抬,露出剛死的慘白面容,冷冷瞪視著她!

「好……好恨哪……怎麼……怎麼還不快來呢?」

「對、對不起!母親……我、我好怕……」

「老天爺太欺負人了!這棵銀杏樹……我詛咒,死在這棵樹上的我要詛咒,詛咒所有傷害我們母女的罪惡之人,一輩子都逃不了我化成厲鬼的血咒!我詛咒他們『男丁無緣得所愛,女死魂魄無所依』!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世世代代都會受我的詛咒!」

邊說著,慘白的臉頰竟一瞬間變得又腫又脹,黑色肉蟲子不斷從母親乾裂的口腔中鑽出,每爬出一隻,母親腐脹的臉跟身體便詭異的消一點氣,沒一會兒工夫,竄爬的肉蟲子已爬滿母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殘軀。

「啊──哇啊啊啊──」女孩聲嘶力竭地尖叫,因為,可怕的黑色肉蟲子開始沿著麻繩爬上她哆嗦不止的身體,牠們、牠們想鑽進她放聲尖叫的嘴巴裡!

「啊──不要!不要!」

她倏地睜開雙眼,好險!終於醒來了。

女孩眼角還掛著淚,像是在確認是不是真的醒過來似的,不安地濡了濡乾燥的雙唇。

是真的,她是真的醒了,而且還活著。

「唔……」突地,一陣尖厲的刺疼從腹部蔓延,疼痛感很快傳至下體。

她緊張極了,下意識伸手護住自己的肚子,垂下眼眸想察看,目光才一瞥到露在裙襬外的那節小腿肚,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潮紅的血液像一條川流不止的紅溪似的從她胯間源源流下,血濕透了她的裙子,兩條腿浸淫在血淋淋的一大片猩紅之中。

骨盆腔中的子宮不知是受了何種驚嚇,急促地陣陣緊縮,緊縮!緊縮!又緊縮!她手足無措,怎麼都停不了從下腹部不斷湧起的劇痛收縮!

在痛厥過去之前,只見她還討饒似的哀求著:「求……求求妳了!不要、不要把我們帶走——」



第一話 如妖樹

「哇!是有沒有這麼浪漫啦,可以直接下車來演韓劇了耶!」曹家個性最活潑、最愛發表白日夢內容的小妹曹如娣望著窗外街景,哇啦哇啦興奮說道,還不忘睜著一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明亮大眼,轉頭朝身旁駕駛座上的青年,露出了個青春無敵的笑靨。「俊河Oba,你說對不對?」

「嗯,對啊。」具俊河眉頭深鎖,口頭上雖回應著對方,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卻心事重重。

大邱到釜山之間的距離其實不算太遠,開車的話約莫一個半鐘頭就能抵達。這一路上,具俊河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也真難為他了,但為了生命中重要的母親與妹妹,這一趟釜山行,他是非陪著一塊兒來不可的。

平常在人前話就不多的他,為父親守喪才剛滿一年,沒想到他一心想好好守護的「夫人莊園」,竟又再次遭逢巨變!不過一夜之間,同父異母的妹妹具恩芝竟留下遺書,與他十八年前自殺的生母選了同一棵樹上吊,就連她們死後埋於往生處的「魄」,也被有心人雙雙盜走。

不知是突然想到什麼有感而發,具俊河眼鏡的鏡面上,竟悄悄氳著一層薄薄霧氣。

驀地,一隻手從後座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著急也沒有用,愈心急就愈感覺不到你親生阿母跟妹妹。」伸長了粗壯手臂的曹必魯順勢捏了捏具俊河的肩頸,幫助他放鬆心情,釋放一下連日來的鬱悶壓力。「來,讓乾舅給你安慰一下啦。」

「阿爸,你不要打擾人家俊河Oba開車啦!到時候撞到路衝鬼怎麼辦?」曹如娣白了父親一眼,拜託,這種幫忙按摩放鬆的「好康」,等一下是要留給她的好不好,阿爸幹嘛先搶去做啦!

「被妳這位聒噪鬼吵到去撞電線桿,才比較有可能吧。」坐鎮於後座另一邊的曹以柔出聲道。

曹如娣聞言回過頭,邊做鬼臉邊吐舌頭,「俊河Oba你別理他們,我們曹家的人講話都很不留口德,嘿嘿,當然,除了我以外啦。」

聽了曹小妹如此不害臊的「有口德宣言」,曹以柔沒再跟她搶白,只是轉頭瞥向窗外,沒一會兒,就留意到此地街景的特別氣息。

「跟網路上介紹的一樣,釜山街道上真的到處都是銀杏樹,不過這些樹——」

「看起來跟我們『夫人莊園』的那棵女人樹有點像,是不是?」具俊河握著方向盤回應。

曹以柔點了點頭,認真觀察人行道兩旁的路樹。「嗯,是有點像,可是,好像又不太一樣。」

「后后,偶這個有顆聰明腦袋的女兒,每次講話都很『奧妙』喔!有點像又不一樣,丟啦,是真的有像哦!」那奧妙兩字,曹必魯還特別以台語發音,來完美詮釋他心中對於二女兒的讚揚。

耳邊聽著曹必魯爽朗宏亮的笑聲,斯文守禮的具俊河也不禁揚起唇角,淡淡笑了起來。透過後視鏡,他眼底飽含複雜的感激之情,悄悄望著陪在他身邊的曹家父女三人。

幸好這一路上有他們一家人同行,不時找話題分散注意力,幫助他沖淡哀傷心情,要不然只要一想到生母李成妍跟妹妹失蹤的鬼魄,他的一顆心就又痛又煎熬。

「我們莊園中的那棵樹也算銀杏樹,只不過是變種的銀杏樹。『夫人莊園』原本是我生母娘家那邊的家族事業之一,而我父親早年在莊園工作,負責園藝造景的設計。那棵銀杏樹是我熱愛園藝的生母和外公一起研發出來的新品種,後來母親偶然間認識了往返釜山總公司開會的父親,兩個人轟轟烈烈談起了戀愛,性格剛烈的母親甚至不顧家族反對,堅持要跟我那位沒有家世背景的窮父親結婚,外公疼惜唯一的掌上明珠要嫁去外地,就把那棵父女合種的新品種銀杏樹,當成其中一份嫁妝,送到了大邱。另一份嫁妝,你們大概也猜到了吧,就是『夫人莊園』。」

「喔,原來還有這麼一段,聽起來好浪漫哦。俊河Oba的親生母親真是敢愛敢恨,當人的時候是這樣,做了鬼還是一樣沒變……」話才脫口,曹如娣就收到二姊曹以柔冷冷射來的衛生眼,糟糕!她有口無心,提了不該提的那一壺。

「沒、沒關係的,我生母……的確早就死去多年,已經變成孤單漂泊的女鬼了。」

「啊!好像到了素不素?」此時,堂堂寶奶宮壇主曹必魯揚手指了指他的豐厚胖臀,很「拍謝」的對晚輩們乾笑幾聲,「哈哈,乾舅的屁股不太聽話,氣憋了好久,要趕快下車解放一下才行溜!」

「屁就屁啦,講什麼『氣』呀!?」唔,聞到了,好臭喔!曹如娣連忙降下車窗。

「是穢氣。」曹以柔推開另一邊的後座車門,手捧著要從大邱來釜山之前,人雖然遠在台灣、但辦事效率一流的曹家大姊,用航空快遞寄過來給她的中文版iPad 2。才一下車,就將螢幕畫面和眼前所見先對照一番。

臨行前,她特別上網查了一下釜山李家這邊的背景資料,剛才具俊河所講的那些內情,有部份也有出現在網上。例如一棵樹跟整座觀光莊園的嫁妝,還有富家千金和平凡園丁的愛情故事。

排完了女兒所說的穢氣,曹必魯轉過身,眼睛一亮,只見曹以柔手上那台亮白的iPad 2,正同步播放著一張又一張和他們面前所見一模一樣的古樸景致。

「喔,金水哦!」他豎起大拇指盛讚道。

曹如娣也趕忙湊上來,一會兒盯著螢幕,一會兒抬頭張望眼前那整排用青瓦砌成的典雅房舍。「阿爸,你是說俊河Oba外婆家的房子漂亮?還是大姊送來的這一台iPad 2漂亮啊?」

「還不是都一樣,厝金水,這台瞎米愛趴兔的相片碼金水!」

眼前的傳統韓屋佔地寬廣,氣勢雄偉的大門上鑲著一副銅鑄的獅頭銅環,幾乎快半個人高的牆墩之內,數叢盎然的綠意從圍牆窗花間隱約透出,與大門深處內死寂無聲的青瓦院落,形成強烈對比。

「我已經事先跟和外婆一塊兒住在長房祖屋的舅舅報備過了,來,大家快請進吧。」具俊河熟門熟路地引領眾人走上石階,近兩公尺高的木門並未上鎖,他才輕輕一推就開了。

大門才一開啟,便聽聞屋內傳來慈祥的低喃:「乖女兒,乖女兒,媽媽的心肝寶貝乖女兒……」

此時,具俊河的手還握著銅環,轉過頭望向身後的曹家父女,臉上幽幽閃過一絲黯然。

「忘了跟你們說,我外婆……自從我生母上吊自殺以後,受不了打擊,精神狀況變得愈來愈糟,這幾年甚至連我這外孫都不認得了,講話也經常顛三倒四,大家待會兒見到,還請多多包涵。」

眾人隨他一同穿過鋪著石板地的庭院,正準備步入位於首棟的正房,古老韓屋中再次傳出年邁滄桑的老婦之聲,雖然韓語他們聽不懂,但那腔調聽來卻充滿哀傷。

「乖女兒的眼睛好漂亮,媽媽替妳釘一釘;乖女兒的小嘴好乖巧,媽媽替妳縫一縫;乖女兒的臉蛋好甜美,媽媽替妳補一補……」

「俊河哥的外婆是在哼什麼歌嗎?」曹以柔專心聆聽,好奇問道。

具俊河搖了搖頭,眼底藏著一抹平常不輕易示人的脆弱,也許是因為曹以柔問的話,隱隱敲疼了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喪母悲傷。「不、並不是一般的歌謠,那是外婆自己編的。」

無論過了多少年,每次只要回到釜山這棟老祖屋,便會勾起諸多與往生母親有關的傷感回憶。

具俊河一邊聽著老人低吟的內容,面露哀悽,苦澀地替大家翻譯成中文。聽完中文解釋,曹必魯和女兒們竟都忽覺一陣寒涼,彷若有股怪異的冷風正湊巧掠過他們腳底似的。

是呃,他們幾個全都親眼見過李成妍雖已死透,卻因遺願未了,仍舊不甘心地徘徊於往生之處的恐怖陰魄,死前便被自己狠狠割碎戳爛的五官臉孔,就算此刻回想起來,還是讓人不由得一陣膽寒。

具俊河站在兩扇門扉微開的正房外,朝裡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外婆,我是俊河。」

驀地,一隻佈滿青筋、枯瘦嶙峋的蒼老之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抓住門扉,用力推開,塗了粉紙的房門,瞬間顫抖地陡然大開!

「!」外來客一見,個個驚訝地睜大雙眼。

只見一名盤髮老婦跪坐在門邊,側著半張滿是皺紋的臉,詭異而狐疑地探出頭來朝外面窺望,見到具俊河與他身後的三名陌生外人,竟沒有露出絲毫懼色,反而雀躍地舉起另一隻手上捧握住的娃娃頭,眼中躍著一簇興奮的火苗,像是在疼惜地哄著它。

「乖女兒別難過,瞧瞧,是新郎帶著大夥兒要來迎親了唷!不哭了,不哭了,媽媽趕快替妳把眼淚擦一擦。」語無倫次的老婦慈愛說著,不忘揚手溫柔地朝那顆娃娃頭的眼睛部位揉了揉。

「這位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外婆了。」

任誰都看得出,眼前這名老婦早已經瘋了。

那顆布娃娃頭一會兒被她擁在懷裡、一會兒被她拽在腋下,而且看起來殘破不堪,髒汙的臉龐就算洗了又洗,還是像從爛泥中被撿起來似的,怎麼洗都還是會留下汙泥的殘痕。但老婦絲毫不在意它的骯髒與殘破,愛憐地湊在發皺的嘴邊親了又親。

「成妍哪,我的乖女兒,妳心愛的新郎終於來了呀!這下妳可開心了!」

「Oma!」一道身影從廊上奔走而來,著急又擔心地喚了這句大家都還聽得懂、意思是在叫母親的韓語。

人還未走近,具俊河已先開口介紹道:「啊,是仁錫舅舅。」

護母心切的李仁錫快步衝向正房門口,不斷喘著氣,還不到五十歲,兩鬢竟已見灰白悄悄爬上。他先是望一眼跪坐於門邊、看似與平常無異的母親李夫人,隨後才放下心防,轉身向也和他一樣杵在門邊的客人鞠躬問候:

「各位好,招待不周請多見諒,我是俊河的舅舅李仁錫。」未料,一出口竟也是夾著韓腔的中文!

「不是真的吧?」曹如娣提高八度音,忍不住再次發出讚嘆。「怎麼來這裡講中文也會通?」

「呵呵,別見怪,因為家族經營的都是些觀光旅遊的生意,這些年講中文的觀光客特別多,不跟著邊聽邊學,客人覺得誠意不夠,下次就不來捧場了。」李仁錫笑著解釋,有張看來與講話口吻一樣寬厚仁慈的臉龐,朝人笑的時候,濃濃的粗眉也會跟著一塊兒笑彎。

他低頭,想對正房中的母親耐心說明:「母親,還記得俊河嗎?他是成妍在世時最疼愛的兒子呀,每次成妍帶俊河回釜山娘家,您都會拿烤松果給他吃呢。」

「胡說八道什麼兒子!我家閨女還沒嫁人呢,明天新郎就要來迎娶了。」李夫人臉色一沉,斥責道。

「不好意思,我母親因為喪女哀傷過度,加上太思念女兒,所有回憶好像都停留在成妍還沒出嫁以前、還住在釜山這個老家的時候。」李仁錫一臉歉意。

李夫人起身,冷不防甩了兒子李仁錫一記耳光。「你這壞傢伙, 為什麼要詛咒我的寶貝女兒?我女兒好好的睡在我懷裡,每天晚上都跟我說她好愛她的媽媽,誰說她死了?呸,壞傢伙!」罵完,又連甩了他兩巴掌。

看在眾人眼裡,每一記巴掌都打得又狠又痛,但身為兒子的當事人,眼中卻沒有絲毫委屈。

是哪裡奇怪了?曹必魯一抬眼,剛巧迎上兩個女兒投射過來的詢問目光。

因為才踏入這古老韓屋沒多久,曹家父女就聞到了不尋常的死意氣味。奇怪了,到現在都還沒瞧見半隻亡魂冤鬼呀,那麼這飄浮於空氣間隱隱蠢動的死意,究竟是從何人身上沾染到的呢?



※ ※ ※ ※



上山的這段路雖不算太崎嶇,但他們拾階而上,才爬到一半,個個就都滿頭大汗了。

「厚!哇扣啊!爬這一段比去抓鬼還要累。」曹必魯渾圓的身軀辛苦跟上前面年輕人的腳程,隨便甩一甩頭,甩出來的汗量簡直比庭院灑水器還驚人。

「這位老人家,人家梵魚寺可是佛門聖地耶,幹嘛提到那種骯髒事啦!」小女兒曹如娣回過頭,往回步下幾階,手臂一勾,攙扶住嘴裡不停在喊累的父親。好啦,勉強盡一下孝道。

「等等我們要去找的人,未必會答應見我們,對吧?」曹以柔向具俊河問道。

「嗯,是有可能,我曾經探望了幾次也都沒機會見到面。」具俊河點了點頭。唇角剛毅的線條和一雙溫柔內斂的眼睛遺傳自父親,但高挺的鼻梁,則常被生母這邊的親戚說與年輕時的外公非常神似呢。「也許是因為外公一直不能諒解我父親吧,看到我或我父親,都會令外公想起他心愛的獨生女孤零零在異鄉上吊自殺的痛苦回憶。」

具俊河若有所思,目光似乎被石階旁那片無窮花的花叢給吸引住,花瓣上的淡紫色彩,一層又一層柔柔暈開,綻放於山路兩旁,美得淡雅又聖潔,令人忍不住駐足屏息。

「更何況,身為自殺亡母在血緣上跟財產上的唯一繼承人,當時十三歲的我卻選擇支持父親再娶,對於這一點,外公好像到現在都不願意原諒我。」

「哇!原來俊河Oba的外公這麼愛記仇呀!可是他不是已經出家了嗎?都每天一邊吃素一邊唸阿彌陀佛了,還沒辦法原諒喔?」陪父親走在後頭的曹如娣,聽了忍不住嚷道。

但這番話顯然沒被具俊河聽進耳中,此刻他的專注力全落在開得燦爛、卻不招搖的無窮花上。

「有時候,信仰是一回事,心中的執念又是另一回事。」曹以柔應道。她轉頭,瞥了眼那片讓具俊河看到忘我的秀麗花叢。

這無窮花,在韓國境內隨處可見,生命力強,堅韌又充滿生機,是韓國人眼中無可取代的純潔國花。但山路邊的這些無窮花,跟她在書上看到的顏色不大一樣,聽說韓國的無窮花有一百多種品種,被指定為國花的是白色花瓣、粉紅花芯的那一種。

曹以柔微俯下身,學起具俊河那樣,湊上前嗅聞其中一株淡雅的無窮花。「我在書上讀到過一句描述無窮花的句子,說無窮花早在古朝鮮以前就被稱為『從天而降之花』,是有什麼與神仙相關的傳說嗎?」

聽到曹以柔忽然和他聊起無窮花,具俊河眼底先是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又恢復如往常一樣的沉穩自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斯文眼鏡,和人一聊起花草,才總算綻開溫柔的笑。「古代傳說我是不大清楚,只知道大概因為每一朵無窮花只開一天,早上開花,晚上凋謝,一朵接著一朵陸續綻放。這樣的精神對我們韓國人來說,好像就意味著『永不凋謝』的意思。」

「我知道,永遠打不死。」曹以柔莞爾一笑,想起網路上大家常拿來嘲諷韓國人的那些冷笑話。

此時,兩人身後的曹家小妹又忍不住再度哇哇鬼叫:「喂喂,前面的Oba跟二姊,我們這趟是來辦正事的,請不要背著我跟阿爸偷偷在前面搞小動作唷!」

「擦鼻涕,妳最好趕快把妳的鼻涕擦乾淨。」曹以柔知道妹妹最受不了什麼,便故意在具俊河面前喊她那個響噹噹的綽號,還從隨身包裡掏出一包濕紙巾,抽了一張扔給她。

實在受不了才十四歲的曹家小妹嚴重的「青春期妄想症」,一天到晚就幻想要跟韓流明星談戀愛。現在更誇張,自從來到韓國,身邊多了位現成的帥氣乾哥以後,她乾脆整天直接黏著人家,跟對方一起合演浪漫韓劇。

「鼻涕擦完了,順便把口水也擦一擦。」語罷,曹以柔大跨步邁上石階,將他們遠遠拋在後面。

「阿爸!你看二姊啦,每次都這樣,下次別帶她一起出門了啦!」就算曹如娣告再多次的狀也沒用,事實證明,帶一個冷靜聰明又務實的曹以柔出門,的確比帶著整天在他耳邊哇哇大叫的小女兒有用處得多。

三人又努力爬了一會兒石階,好不容易才終於登上目的地──金井山山腰上的梵魚寺。

踏在大片石板鋪陳的步道上,曹如娣雀躍地又叫又跳,「耶!耶!終於、終於爬上來了!」她興奮地來回奔跑,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正站在路旁、仰頭研究一棵銀杏樹的曹以柔。

「噢!」曹如娣跌在石板步道上,屁股痛得快要開花了。「二姊妳幹嘛害人家啊?到時候屁股破相了,還要跟妳借錢讓我去整屁股,很心酸耶!」

「這棵樹……」曹以柔這會兒才沒空跟小妹鬥嘴,眼前的這棵銀杏樹為何會長得如此妖豔?粗壯的樹幹和扇形銀杏葉都和她在釜山其他地方見過的沒兩樣,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呢?

曹如娣聞言,也把頭抬得高高的,才望了一眼就立刻下結論。「好怪!」

具俊河也陪著曹必魯一塊兒跟了上來,一瞧姊妹倆正認真注視著的那棵銀杏樹,就明白她們心中的疑惑了。「是不是覺得這棵樹很奇怪?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曹必魯也來參一腳,旋即提出自己的疑問。「咦?這一棵明明就不是楓樹,怎麼紅吱吱?」又再仔細端詳了片刻,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尋常。「奇怪,佛門清修寶地的附近,為何會埋了這麼一棵飽含深深怨念的邪氣妖樹?」

「邪氣的怨念?」曹以柔微蹙眉,不太理解。

「眾生萬物生來本平凡,一種美要是美得太過,不是著魔,就是成妖了。」曹必魯解釋。

「阿爸,你是說這棵樹上有妖魔嗎?可能是真的唷,不然樹葉哪可能會這麼紅,哇!紅得像血一樣耶!」曹如娣驚訝連連,伸手想去碰觸樹幹,但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曹以柔不客氣地拍掉。

「請注意妳容易招惹不乾淨穢物的體質,我不想再看妳『被上』一次的難看樣子了。」

由於曹如娣極易招附靈異氣場的特殊體質,常令他們一家人飽受困擾,不但曹必魯三不五時就得想新花招替她趨邪避煞,其他姊妹也因為她的關係,動不動便覺得身邊莫名其妙就變得陰涼。

前陣子,他們在大邱一處枉死了幾條人命、被遊客發現駭人屍體的神祕洞穴內,搜巡可疑線索的過程中,曹如娣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接二連三地被可憐的亡靈和恐怖厲鬼給附身了。

「那二姊,妳比較冷靜鎮定,這次換妳『被上上看』好了。」曹如娣拉起二姊的手準備去感應。

「所有跟主題無關的事,我都沒興趣浪費時間。」曹以柔甩開手,不再理會眼前這棵被老爸形容是過份妖豔的血紅色銀杏樹,轉身就準備走。

「過了前面的那道入寺之門,就是梵魚寺了。」

具俊河與曹家父女一同望向石板步道的盡頭,那兒矗立著古意盎然的漆紅大門,門眉上篆刻著「不二門」三個大大的漢字,門的兩旁則分別寫著「神光不昧萬古揮猷」、「入此門內莫存知鮮」。

「我們韓國人相信,只要入了『不二門』,一切煩惱都會被留在門外,不再被紅塵俗事纏住。」

此時,曹必魯背後的包袱中驀地傳來一陣激烈的躁動,那包袱是以寫滿經文的黃巾所製,施過法的黃巾內包裹了一本李成妍上吊自殺前所寫的咒怨日記。曹必魯利用它的極陰之怨,採取以怨制怨的方式,暫時先將十二位枉死者的亡靈封入日記本中,那些死靈,全是在「夫人莊園」裡,被他妹妹描繪死者屍體入畫的含冤之魂。

這趟釜山之行,除了當初曹必魯承諾過,必會將畫中亡靈們送往釜山梵魚寺日日聽經超渡,以求陽壽終盡之時得以重返輪迴之道。另一件重要大事,是要幫具俊河生母李成妍完成未了心願,將目前被安置於娘家的牌位及骨灰一塊兒帶回「夫人莊園」,與心愛的丈夫合葬。

但若想要順利將李成妍的牌位及骨灰請回大邱和丈夫合葬,第一關就得先得到李成妍老父的點頭同意。然而她父親,早在十八年前愛女上吊自盡後沒多久,便放棄一切家業,出家皈依佛門。

「好,偶們把煩惱留在外面,先進去裡面……」曹必魯正氣凜然的大步邁向「不二門」,肚子卻在這時候不爭氣地咕嚕嚕吶喊了幾聲,「咳咳,進去吃一點素齋,再來拜會俊河他的阿公法師。」



※ ※ ※ ※



具俊河的外公十八年前便已出家為僧,法號永戒,出家前的俗名叫李峻。

儘管永戒法師的兒子李仁錫經常上山探望要求會面,苦求父親還俗回家,但十幾年來,永戒法師卻連一次當面求見的機會也不給兒子,每回總是讓寺裡的住持代為婉拒。一拒十八年,繼承家產祖業的兒子始終難以見上他一面,即便是身上流著和心愛女兒相同血液的外孫,也是如此。

「永戒法師聽了施主傳來的消息,為俗家女兒已死卻不得安寧的魂魄感到心痛。」小沙彌進入一間禪房轉達了曹必魯等人的來意之後,沒隔多久便從內步出,替永戒法師傳話,再由具俊河幫忙翻譯。「但遠來是客,又是為了永戒法師俗家女兒的身後事,所以,法師同意與各位施主見上一面。」

於是眾人便在小沙彌的引領下,魚貫進入永戒法師另外闢室清修的禪房。

但才一踏入禪房,他們四個不速之客便感覺到禪房內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照理來說,憑藉他們李氏一族世世代代在釜山穩建經營,紮下的深厚根基與人脈,就算是遠離紅塵出家為僧,李家親族就算特別要求寺方提供一處專供永戒法師清修的禪房,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怪就怪在這間禪房——

竟然沒有任何一扇窗戶,除了出入的門,四面皆是寫滿了字的牆。

他們抬頭,瞥見牆上貼滿一張張新舊不一的書法,書法題字有的是漢字,有的則以諺文(編按:傳統朝鮮文的通稱)寫成。曹以柔快速瀏覽過她看得懂的文字,絕大部份的漢字寫的都是一些類似「悔不當初」、「昨日之罪」……的感嘆之詞。

由這些文字看上去,即使直到今時此刻,出家為僧的永戒法師依舊活在痛苦的深淵中。

「外公!」具俊河這一聲喊得有些激動,畢竟相隔十八年,今天才好不容易與外公重逢。

聞言,永戒法師也抬起頭,就在他仰起原本低垂的臉龐、露出自己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驚悚面容的剎那,短短一秒間,禪房中立刻聽到眾人如蚊蚋般的低聲驚呼。

那不僅是一張飽經歲月折磨的蒼老面孔,更是一張被狠狠摧毀了的破相臉龐。

左臉頰大半邊鼓起的皮膚上長著一團又一團、像是煎焦了似的不規則肉瘤,肉瘤涵蓋範圍太廣,甚至影響到原本高挺的鼻梁骨以及左眼,沉重的負荷壓塌了鼻子,更把左眼珠給擠壓得幾乎快爆突而出,脖子只要輕輕一擺動,佈滿醜陋黑色塊斑的肉瘤,便會在被撐得拉長的臉頰上來回晃蕩。

最震撼的莫過於具俊河,他怔愣住,久久不能自己。在場眾人當中,他是唯一見過永戒法師從前容貌的人。在老人家尚未入梵魚寺為僧,還是他記憶中風趣仁慈的外公的時候——

記憶中的外公,有一張彷若雕像般的臉龐,鮮明深邃的五官,即使都年過五十,還常有不同年齡層的女性被他風流俊挺的外貌吸引,也因為如此,家族經營的生意,也以慕名而來的女性客人居多。幾乎從具俊河童年有印象以來,就記得親生母親老是抱怨,外公要是再這麼有女人緣,惹得外婆一天到晚都在擔心自己老公會被別家女人給拐跑的話,生性多疑愛吃醋的外婆,遲早會被逼瘋的。

母親沒料錯,外婆是真的瘋了,這一瘋就瘋了十幾年。

永戒法師望著具俊河的臉,沉默良久,最後,竟選擇默默撇開頭,不願直接面對愛女的獨生子。

「俊河,免傷心,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曹必魯出言安慰具俊河,接著,便拿出自備的紙筆,放到桌上,在上頭畫了一棵樹、一具上吊者,和地上的黑土陰魄。「現在你就先幫阿公和乾舅當翻譯,偶棉要聊一下你親生阿母被人偷走陰魄的事。」

具俊河點了點頭,按照韓國人的傳統,以晚輩的身份跪坐於一旁,其他人也依樣畫葫蘆,學他那樣有禮貌地陪坐於桌邊。

「外公,這位曹先生是受母親的請託而來,因為母親死後仍未安息,含著怨念徘徊在她自殺的那棵銀杏樹下。」他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出最後最關鍵的一件事:「母親……我母親希望能將牌位和骨灰送回『夫人莊園』,跟父親合葬。」

「啪!」永戒法師雙手發顫,重重擱下手中原本仍在揮毫的毛筆。

「這是母親自己的意思。」

「是在您女兒去世以後,留在銀杏樹下的魄還沒被人偷走以前的意思。」曹以柔忽然補上這麼兩句。具俊河先是一愣,但隨後便也照實翻譯。

「死後留在那樹下的魄……被偷走?」永戒法師神情肅穆,正常的右眼卻隱隱浮現憂傷。

「人往生以後的陰魄要是被偷走,就算迎回牌位跟骨灰,也不算真正的安葬,因為魂魄離散,不完整了。」曹必魯解釋道,推了推有些分心的具俊河,催促他趕快向外公翻譯這段話。

「唉,都是罪過。」永戒法師深深一嘆,低頭望向曹必魯塗鴉似畫在紙上的那棵樹。「不祥之樹啊!一切全是老衲的錯,當初就不該將那棵銀杏樹當成嫁妝,哪知道成妍竟會那麼傻呢!」

曹必魯聽了具俊河翻譯的內容後,連連點頭稱是,「沒錯!那一棵樹確實是不祥之樹,偶看過『夫人莊園』的那棵銀杏樹,長得實在太妖太豔了,美到過火就容易招惹邪怨。」他也學永戒法師深深嘆了一口氣,「俊河他親生阿母呀,當年恐怕就是招惹了那股不祥的邪怨之氣,才會想不開。」

此時,身穿袈裟的永戒法師竟突然揚起手,痛苦地一下又一下搥打自己的胸口。

「唔……」剎那間,蒼老醜陋的臉上已不斷冒出冷汗。

具俊河急忙靠向永戒法師身邊,一臉擔憂地攙扶住身子痛得快坐不穩的老人家。「外、外公,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永戒法師慘白著臉,明明神情就像是痛到快虛脫的樣子,卻極力忍耐著,吃力地只是朝具俊河猛搖頭,唇角先是一陣抽搐,一口血旋即從嘴裡嘔了出來!

「樹……那棵樹……嘔……」又是一大口血。

「外公!您想告訴我們什麼?什麼樹?」這會兒,連一向沉穩理性的具俊河也慌了,攬起連嘔了兩口血、已癱軟在他身旁的永戒法師。

永戒法師爆突的左眼珠焦躁地不安亂眨,右眼卻顯得異常疲累而迷茫。他顫抖地、困難地慢慢抬起手臂,指著禪房內的其中一面牆。

「那棵、那一棵樹……變成什麼顏色了?」

具俊河往牆上匆匆望去,牆上哪有什麼樹,只有一帖又一帖的書法而已呀。他不解,一臉困惑地問:「外公,我不懂,到底您指的是哪一棵樹?是『夫人莊園』裡的那棵銀杏樹嗎?」

永戒法師還是搖頭,費力指著那面牆,仰頭又噴出一口血,暗褐色的血噴濺在具俊河的衣服上。

曹以柔也抬頭直盯著那面牆看,專注得像是想要看透這面牆。忽然,她脫口道出:「是另一棵銀杏樹!那棵曾經被阿爸說過長得太美、有邪氣怨念的紅色銀杏樹!」

永戒法師手指顫抖指著的,不是那面牆,而是隔著重重高牆、莊嚴寺廟外的那棵樹。

「外公,您是在問梵魚寺外頭,那棵像血一樣紅的銀杏樹嗎?」具俊河低頭問。

「像血一樣嗎?」永戒法師沉吟道,剛才還很激動的手,此時虛弱鬆軟地垂落而下。「還是一樣嗎?還是紅得像血一樣啊……」他閤上眼,不再開口了。

就在這時候,除了具俊河自己,曹必魯跟曹家兩姊妹都瞧見了他身上極不尋常的變化。

正確來說,是他衣服上的詭異變化。

只見方才被永戒法師嘔出的血,噴濺到的那件米色條紋襯衫上,原本大塊面積的暗色血痕間,正緩緩浮現出一隻正不停蠕動的肥美血蟲!

蟲子脫離了血腥,竟好似魚兒跳離了水面,掙扎著不斷彈呀跳的,才沒一會兒便僵死了。

父女三人一愣,好像都同時想到了什麼,馬上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向永戒法師的嘴角──

一隻隻噬血的蟲子正沿著永戒法師的嘴角邊緣,亢奮躁動地蠕爬著,有的從嘴邊,成群結隊的 順著流淌下來的暗褐血水,爬向老人家的四肢;有的落了單,一邊吸吮著腥濃的血液,一邊蠕爬回他微張著虛弱呼吸,卻不願再講任何一句話的嘴。

誰也沒想到,他們還沒找到李成妍和具恩芝失蹤的陰魄,居然就在這間禪房內,發現了這種藉由吮食至陰黑土而生的噬血蟲!更萬萬沒料到的是,原本應該寄附於埋著陰魄的黑土之中的噬血蟲,如今為何竟會在……受莊嚴佛法庇佑的永戒法師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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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書評
    • jk52072 2013-06-27

      評鑑等級:4顆星

       

    • you105203 2012-09-11

      評鑑等級:5顆星

       

    • 38798386 2012-08-12

      評鑑等級:5顆星

       

    • ni403qoo 2012-06-14

      評鑑等級:0顆星

       

      我完全看不懂....又一直Oba來Oba去的,極少數我跳著看的書之一

    • reesgell 2012-06-07

      評鑑等級:2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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