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

一隻非男非女低調又愛耍神秘的難搞生物。什麼都信，也什麼都不深信，看似矛盾卻又理所當然的存在著。
著迷於神秘之自然與非自然力量，卻也樂在研究人性。目前待在一個四面環海且無處可跑，夏天可能被曬昏、冬天可能被吹走，雖然工作容易令人感到煩心，但還得以自娛的地方。
目前心願是除了找一部可以嚇到自己的恐怖片外，當然是寫出愈來愈可怕的故事啦！

【燕熙‧咖啡喵的世界】：http://blog.pixnet.net/thinkwhat

楔子
南美洲，亞馬遜河，長達六千多公里，流經區域為世界之最，水道縱橫曲折、盤根錯節，沼澤遍布，有著現存面積最大的熱帶雨林，還有豐沛的雨量、溼熱的氣候、長時間的日光照射。常年的潮濕和炎熱，讓樹林快速成長，巨大、茂密的樹木頂部形成雨林的蓋子，只有極少數的日光可以穿透過枝枒。

其間至今仍有無數不為人知的生物存在、繁衍、甚至消失。

十九世紀末，美國比奇鎮，一艘無人船在附近海域被發現，船上空無一人，已冷卻的早餐還留在船長室桌上，只是已沒有享用它的主人，船上看來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的暴力、掙扎、甚至凶殺的跡象，所有的船員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幾世紀來，世界上有許多的消失事件，靜悄悄地在各地發生，等著哪天被人發現。比奇鎮的無人船只是其中小小的一樁，也許在哪個森林裡，消失了一個部落；或是哪個偏遠地方，有座小城鎮成了空城，你永遠不會知道。

二十一世紀剛剛展開，一艘掛著印度尼西亞國旗的漁船被發現漂流在澳洲西部外海。當澳大利亞的海軍人員們登上該船時，他們發現船內的航行儀器十分正常、燃料相當充足，但詭異的是，船上卻空無一人！連凍結室內該有的漁獲，都不見蹤影。救難人員在附近海域搜索多日，並沒有找到任何該船船員，該船的動態、消失的船員成了世紀初的謎題。

1-1‧發芽了
「各位聽眾，你們相信嗎？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外面居然有三十六度！天哪！真是可怕的天氣……。」

電台主持人驚呼著今日的新高溫，並呼籲民眾週末如要出門遊玩，千萬要做好防曬措施。連續幾日的酷熱濕悶，讓居民們抱怨著夏天才剛到，怎麼已經有如此可怕的溫度，甚至懷疑溫度計有問題。聽說這樣的高溫炎熱還會持續好幾天，相形之下，上星期的豪雨彷彿是一場夢境。

在K市這海港都市的都會區中心，座立著一棟棟的商業大樓和百貨商場，街道像棋盤穿梭其中，幾座小公園埋在城市一隅，提供灰暗色彩些許妝點。白天，這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晚上，隱藏其間的PUB、夜店亮起招牌讓人流連忘返，日夜不同風貌卻都熱鬧非凡。

而都會區的邊緣，往南是別墅型態的透天住家、往北則有不少新興高級住宅，幾條快速道路穿梭期間，交通便利、環境單純，價格又比市中心便宜許多，著實吸引不少人購買居住。

沈翠就是其中一個。此刻，她正看著新種的小盆栽冒出的新芽微笑。

她住的地方，是位於K市北方，一棟新蓋的大樓，名為「御臨大廈」。樓高二十四層，分A、B兩棟，相較鄰近的住宅區，有著絕對優勢的景觀，尤其是二十四樓。大廈內設置有健身房、室內游泳池、圖書室等，應有盡有，更遑論每戶一位的汽車停車場。

當然，這樣的地方售價一定不便宜，尤其沈翠住的是A棟二十四樓。

二十四樓共有兩戶人家，她住的是鳥瞰K市港口和夜景最好的A241室，因為樓層高、景觀佳，相較低樓層的住戶，價格略高了些。

A241室有著三房兩廳兩衛的格局。一間是她的主臥室，衛浴設施乾濕分離，還有她很愛的按摩浴缸；一間是她的書房，裡頭有不少書籍、CＤ，還有一台電腦；一間則是客房。客房旁是另一套衛浴設施，只有乾濕分離的淋浴設備、沒有浴缸，而廚房連著餐廳，與客廳之間可藉由一扇拉門來選擇分隔、或敞開成一片開放空間。裝潢簡單大方、乾淨俐落，幾個角落裝飾著小盆花草植物，讓整體感覺活潑了起來，玄關旁的櫃子上，擺放著一缸孔雀魚，十來隻魚兒們正自在地優游在水草間。每到夜晚，她總愛坐在主臥外的陽台，喝杯小酒、看底下的燈光閃爍、車燈連綿成一條在城市裡游移的長龍。遠處港口有幾盞燈光，旁邊是一片黑暗，只有幾點偶爾可看見的漁火，港口的另一邊，市中心林立的大樓上方，僅見一片灰濛和規律閃動的光點。

對於A棟大廈，她只有兩樣不滿。一樣是大廈內有四十八戶人家，電梯卻只有一部，每次只能承載十五人，每到上下班、倒垃圾等熱門時段，總要等上幾十來分鐘。另一樣，是她家隔壁，也就是A242室住的黃伯和黃大嬸。他們飼養了一隻神經容易緊張、動不動就用尖細的嗓音吠叫，非常吵人的博美狗。她曾經向黃伯抗議過，黃伯不但置之不理，有時還故意將狗綁在門口，讓她一出電梯就被嚇到；她也曾向管理員抗議過，但管理員一去，話還沒說完全就被黃大嬸轟了出來，之後也就不了了之。有次和住二十三樓、正好在他們樓下的章太太聊天時曾聽她說，因為黃伯和黃大嬸兩人的個性太糟，所以他們的孩子都不願和他們住在一起，最後他們只好養隻寵物與他們消遣作伴。沈翠想，大概那兩人讓本來就膽小、神經質的博美狗更加神經衰弱吧？

「……出門記得擦防曬油……好了！現在讓我們聽首最近小天后剛發行的新歌、進段廣告，稍後馬上就回來囉！……」電台的聲音從沈翠房裡傳了出來，音樂旋律響起，然而，沈翠並沒有仔細聽電台內容，她沉浸在今早的新發現中。

「真奇怪，你到底是什麼植物呢？」

沈翠逗弄著今天起床剛發現的、盆栽裡抽出的新芽。新芽高度約莫十公分左右，翡翠一樣的綠中帶著幾許紅絲，彎彎曲曲的形體在頂端捲成一個渦漩，每當她輕碰時，那渦漩還會微微地張開一些。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植物，等它成長了，它會長出怎樣的葉子？會開花結果嗎？她很是好奇。

四個月前，它還只是顆像水滴狀、綠色寶石般的小種子。這期間，沈翠試過很多種種植法，但始終不見它發芽、生長。本來以為它不會長出東西來，已經有些放棄地任它擱置了，沒想到今天起床竟發現它發芽了！沈翠還不可置信地揉了幾次眼，深怕只是自己眼花產生錯覺。

沈翠伸出手指輕輕地撥弄，嫩芽也像水草般，隨手指力道晃動。

對了！替它拍幾張照片吧！沈翠突然想起，正好前陣子買了一台數位相機，此時不用，更待何時？於是，她趕緊回房取出前陣子新買的數位相機，調好角度，拍下了它的照片。

把照片傳上網，問問有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植物吧？她想。

閃光燈不停閃爍，那翠綠的身形也彷彿隨著閃光燈起舞搖擺。

1-2‧發芽了
「欸？這是什麼？好怪的顏色。」沈翠看著盆栽裡的植物說。

今早起來，正要出門上班前，她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這顆不知名植物的生長情況，它比前幾天看起來高了些，現在有二十公分高了吧？莖仍舊有些彎曲，頂端依舊繞成一個渦漩，現在看來像支站不穩的棒棒糖。而且，她還發現本來只有翠綠、像渦漩般的它，身上長出了一顆小米大小的紅色小豆豆。

「生病了嗎？」她喃喃地說，可是又覺得不太像，只是沒時間讓她多仔細觀察，因為再不走，她上班可能就會遲到。

「都是那該死的電梯只有一台。」她抱怨著，穿好鞋子趕緊出門，那顆植物也只有回來再研究了。

好不容易趕到公司，打下了準點卡，沈翠鬆了口氣。今早那台該死的電梯讓她花了足足二十分鐘才到達一樓。幸好她反應快，騎車繞了小路避開上班巔峰的車潮，才不至於多一筆遲到紀錄。

「早！今天又花了多少時間？」坐她隔壁辦公桌的麗華笑著問。

「二十分，我都快睡著了！」沈翠邊說邊拿起桌上的小飼料瓶，倒了幾顆餵她辦公桌上用玻璃瓶養的鬥魚。「不過啊！人就是懶，有電梯坐就不會想爬樓梯了。」

她的辦公桌上放著白色A4用四層的文件架，上頭依序放著不同的紀錄用紙、表格；一個白色分類式的筆筒，裡面按類別分裝了各種顏色的原子筆、訂書機、小刀、迴紋針等。小巧可愛的桌曆旁，有一只玻璃瓶，裡面裝了約八分滿的水，玻璃瓶裡有兩株萬年青糾纏在一起，幾十片葉子探出瓶口、
瓶內有隻藍色的鬥魚正在萬年青身旁游著，不時探頭輕啄浮在水面上的飼料。

「我真的覺得建商存心整人，怎麼可以只有一部電梯嘛！」她看著魚兒。

「哈哈！」麗華大笑。「對了，電梯門修好了嗎？」

「對了，我跟妳說唷！」沈翠抬起頭，看著麗華、拉著她的手說。「我家那顆植物啊！今天我發現它身上長了一顆紅色的東西。」

「喔？那顆無名怪植物嗎？」

「什麼怪植物，明明就綠得很可愛。」沈翠抗議著麗華所說的話。

「是、是。妳喔！少花點心思在那堆花草盆栽裡，就不會單身到現在了。」

「去！胡扯什麼！」沈翠拍了麗華一下。「我說啊！那些臭男人要是有那堆盆栽那麼乖就好了。」

「哈！好啦！不瞎扯，妳剛說那植物身上長了什麼？」

「一顆小小的、紅色的、大小像小鳥吃的小米粒一樣的東西。」

「一顆紅點點？總不可能才發芽就結果了吧？」麗華笑著說，「會不會是蟲子？還是生病了？」

「我也怕是這樣。」沈翠擔心地說。「它好不容易才發芽，我很怕把它種死了。」沈翠嘆了口氣，「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難種的。」

「放心，妳可以的啦！不要太擔心，回去再仔細看看囉！」

「嗯。」

兩人說笑著，開始今天的工作。

沈翠和麗華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客服人員，接聽客戶電話、替客戶解決問題是她們的工作，雖然有時會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無理取鬧的客人，也常接到很笨的詐騙電話，但大多時候，她們還是很能在其中找到樂趣，保持工作上愉快的心情。

回到家，沈翠迫不及待地丟下包包，關心她的小盆栽。只見翠綠的莖上，原有的那顆小紅粒，成了約莫米粒大小、形狀像小水滴的東西。

「不會是葉子吧？」沈翠忽然想到，這顆植物到目前為止都像支扭曲的棒棒糖，她還沒見過它長葉子。這小水滴樣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它的葉子。

「好奇怪，居然是紅色的。」她輕輕地用手指去觸碰，那紅色水滴摸起來感覺軟軟的、很是光滑。「好詭異的觸感。」

「再觀察個幾天好了。」她想，然後拿起飼料，倒了一些餵旁邊魚缸內的魚，魚兒們像餓了許久般搶食著飼料，沈翠看了一會，拎起包包走入房間。

待一切收拾好，她來到客廳，拿起遙控器打開客廳裡的冷氣以驅走沉重的悶熱感，然後又開啟電視，再走進廚房，開始料理她今天的晚餐。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她洗了個澡，然後替小盆栽拍了新照片，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連上部落格，將剛剛拍好的照片傳了上去。在部落格裡，她紀錄了那顆不知名植物的成長情況，今天這項新發現，她自然不會漏掉。

自從沈翠開始紀錄它的成長過程，她就希望有天能來個人告訴她，那究竟是什麼植物，只是這件事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生過。

將文章和照片弄好後，她又連上網路逛了一會，然後百般無聊地回房間，切來換去地轉換著電視頻道。

隔天，當沈翠回到家，她驚訝地發現，早上沒什麼變化的小紅點，現在已有半個一圓硬幣大小了，形狀也不再像水滴，像是薄薄的一片愛心。

「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她看著那東西，愈發覺得那應是一片葉子，鮮紅的葉子。

她看了許久，然後如往常般拿起飼料餵魚。「咦？魚好像少了？」她疑惑地數著缸裡的魚，印象中該有十來隻的，但此時僅剩下六隻，而且牠們聚集在魚缸的一角，像是睡覺一樣動也不太動，即使沈翠倒下了飼料，牠們也不像以前一樣爭先恐後地游上來吃。

「奇怪了？怎麼會這樣？」沈翠困惑地搜尋魚缸、在魚缸四周打量，尋找是否有魚屍體，但遍尋不著，就像那些魚一開始就不存在。「不會是你們把魚屍啄光了吧？所以不想吃飼料了？」她瞪著裡頭那六隻魚說。

想當然，魚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那晚，沈翠將魚缸清洗了一遍、換過新水，擺回玄關的櫃子上。一放回去，魚群們又再次縮回魚缸角落。

「怪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你們這麼愛縮在角落。」

她將這情景拍下，又替成長中的小盆栽拍了幾張，然後將今天發現的情景，紀錄在部落格上。

「會不會是在害怕呢？」麗華說。

上班時，沈翠將昨晚的情況告訴麗華，麗華的說法讓她訝異。「害怕？害怕什麼？」

麗華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妳缸裡那些魚。」

「好奇怪唷！唉！」沈翠嘆了口氣，看著桌上玻璃瓶中，正餓昏般地啄飼料的鬥魚，無奈地說：「連我餵飼料時牠們都不肯浮上來吃……。」

「好啦！別悶囉！改天我帶幾隻我家裡的給妳，前幾天生了不少，我正煩惱呢！」麗華拍拍她的肩說。

「嗯。」沈翠悶悶地回應麗華的安慰。

結束了一天，當沈翠回到家時，那顆植物上的紅色小愛心，已經變成一圓硬幣大小、有些許厚度、像鳥爪一般。「真是葉子？什麼時候長成這樣的？」沈翠盯著它，早上明明沒什麼變化，才不過去上個班，回來就不一樣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紅色的葉片。「好奇妙的觸感。」她喃喃自語著。

那葉片不但有厚度，摸起來表面光滑，在她輕搓時，指腹還有鼓動的感覺。「好像比昨天紅？是我的錯覺嗎？」她疑惑地在葉片上搬弄，然後發現，它已經有二十五公分左右高了，渦漩的直徑也越來越大，大概有五公分吧？

沈翠又伸出手指觸碰捲起來的渦漩，她用手指戳著中心的部分，發現那渦漩隨著她的力道凹成一個螺旋三角錐，當她試著將它展開，卻發現有股阻力在手指上，而她一鬆手，渦漩便像彈簧般回復原狀。

「真有趣！」她像發現新玩具的小孩，不停地玩讓渦漩張開、變成三角錐和回復的遊戲。

好一陣子，她一直沉浸在她的新發現，直到一通電話響起，讓她好不容易從遊戲中回神。

「喂？」她接起電話，發現是打錯的，她婉轉地告訴他撥錯電話、掛好電話後回到玄關。

沈翠又看了幾眼盆栽，也許該替它換個大一點的盆？她想，然後拿起魚飼料想餵她那缸孔雀魚。正當要將飼料倒入時，她突然愣住，手就停在半空中好一段時間，她驚訝又困惑地看著魚缸。

水草還在魚缸內、幾隻透明的小蝦縮在水草或沉木底下，然而魚呢？原本該有六隻孔雀魚的！

「魚呢？」沈翠疑惑地看著魚缸，她記得早上還看見牠們。她慌張地打開濾水器、在魚缸周遭和地板上尋找，卻沒有發現任何魚的蹤跡和屍體。昨天僅存的六隻孔雀魚不知消失到哪，一隻也沒有剩存！

牠們就像一開始便不存在般，消失在她的家中。

「不會有老鼠吧？」沈翠感到心驚，她討厭老鼠，那尖嘴、灰黑噁心的身軀、長長的尾巴，噁心至極。她感到雞皮疙瘩隨著想像一顆顆冒了出來，讓她忍不住抓著手臂顫抖。

這天晚上，沈翠忙著買一堆蟑螂藥、捕鼠器四處放置。雖然不知家中是否真有老鼠出沒，但這樣做，會讓她感覺心安、舒服些。

2-1‧消失的動物
連著幾天，沈翠的捕鼠器並沒有逮到任何老鼠，事實上，她甚至不曾在家裡發現任何螞蟻、蟑螂的行蹤或屍體，異常的乾淨。

她的小盆栽又冒出兩、三片葉子，而且，每片的形狀跟厚度都像小嬰兒的手掌般，柔軟、光滑，呈有些透明感的深紅色。現在的它已經有近五十公分高，莖也越來越粗，像女孩子的手臂，頂端越捲越細，形成一個大渦漩。沈翠也發現，她已經無法用一隻手指頭玩將渦漩撐開再看它回復的遊戲了。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星期六下午，沈翠決定替小盆栽換個新家。她去園藝店買了幾盆花草、幾只大盆和兩包土。她將盆栽移到客廳外的陽台上，換了一個新的大盆子，想看它能長到多高。換好盆栽，她將幾盆新買的花草擺放好，結束工作後，她很滿意地看著一下午的成果，陽台被她重新布置成一座小花園，她得意地拍了好幾張照片，將它們傳上部落格。接下來她洗了個澡，簡單弄了頓晚餐，打開冷氣坐在客廳喝茶、看電視。

星期日中午，正當她睡得昏沉，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將她吵醒。她揉著眼睛，不甘願地從床上爬起，隨手抓了抓頭髮，腳步不穩地走到門口從小孔看了一下，發現是她隔壁鄰居黃伯。黃伯不耐煩地狂按門鈴，讓被吵醒的沈翠十分生氣。她開了門，還沒說話，黃伯已經怒氣沖沖地指著她罵。

「說！妳把我家的小美藏去哪裡了！是妳偷走的我知道！妳一向很不滿我家的小美，牠那麼乖巧可愛，妳卻一直嫌牠吵！一定是妳把牠帶走！把小美還給我！」

沈翠莫名其妙地看著暴怒中的黃伯，一頭霧水。「你說什麼啊？一大早跑來吵人睡覺，我還沒罵人哩！莫名其妙！」

「除了妳不可能有別人了！」黃伯想衝上前，沈翠連忙退了幾步將門先關上。兩人就這樣隔著鐵門對罵。

黃伯用力拍著鐵門，說：「開門！妳這小偷！把我的小美還來！一定是妳這婊子偷了牠！想對牠做壞事！妳給我開門！把我的小美還來！」

「你瘋子啊？你家的狗不見干我屁事？你這樣跑來我家亂敲亂罵，再這樣騷擾我，我要報警了！」

「幹！報就報！我現在就報給妳看！叫他們來搜妳房子！把我的小美找出來！」黃伯氣沖沖地跑回家拿起電話撥了110，大呼小叫地要警察來。

沒多久，管區警察和管理員來到二十四樓，按了沈翠的門鈴，沈翠一開門，黃伯就衝進房子，在裡頭到處亂翻。

看著黃伯在客廳亂翻她的東西，還打算衝進房間時，她馬上擋住他，然後對著警察跟管理員生氣地說：「你們警察是這樣讓人進我房子隨便翻的嗎？那我可以告你們亂闖民宅、隨意破壞嗎？」

警察和管理員連忙將黃伯拉住，要他待在一旁。然後，那位員警立刻向沈翠道歉，跟她解釋：「不好意思，沈小姐，我姓王，是管區派我來的。這位黃先生說他的狗跑到妳家了，可以麻煩您讓我們查看一下嗎？」

「請便，可是我不准他再碰我家任何東西。」沈翠指了指黃伯又說：「幾分鐘前，這傢伙莫名其妙跑到我家亂敲門把我吵醒，還想衝過來揍我，現在又跑來我家亂翻東西，要是我家東西有什麼損壞，我要他賠償。」

「妳說什麼？妳這賤女人！明明是妳偷了我家小美！把牠還來！」黃伯氣得想衝上去抓沈翠，被警察和管理員趕緊拉住。

「說我偷狗？你有什麼證據？更何況，我偷你家那隻吵死人的狗作啥？」沈翠沒好氣地說。

「除了妳還會有誰？二十四樓就我們兩戶！今早我發現小美不見，我又沒把牠關在門口，不可能有人跑上來把狗牽走！」

「那你倒說說看我怎麼去你家偷狗的？」沈翠叉著腰，冷冷看黃伯。

「哼！妳可以爬陽台啊！」

「最好是我睡覺時還可以去爬你家陽台！」

員警趕忙分開兩人，一邊安撫黃伯，一邊向沈翠說：「沈小姐，還是麻煩您帶我在您家裡四處看一下吧？」

「好。」沈翠攤了攤手，瞪了黃伯一眼，「要是沒找出狗，我要告你騷擾、毀謗。」

「妳這女人……」

管理員拉著黃伯不讓他再失控，沈翠則領著王姓員警在他家四處尋找小狗的蹤跡。員警仔細地四處查看，發現這裡絲毫沒有小狗的蹤影，也沒有任何小狗進來過的跡象。他甚至探頭出去，懷疑小狗會不會跌出陽台，但仔細一想又不可能，狗怕高，要牠爬上陽台跟要牠的命沒兩樣，更何況兩家的陽台有段距離，樓層又高，他不覺得沈翠有那膽子爬到隔壁抓狗。於是，他為這項舉動向沈翠道了歉，然後帶著黃伯和管理員離開。黃伯臨去前還不斷叫罵。

「我知道一定是妳！一定是妳害死我的狗！你這笨蛋警察！花我們納稅人的錢卻什麼事都做不好！你應該要把那女人抓起來，好好地審問她！」

「黃先生，我想不可能是沈小姐做的……。」

沈翠關上了門，不想再聽黃伯莫名其妙的指責，警察怎麼說她也不想管，她起床的低血壓加上這場鬧劇，已經讓她頭痛不已。

2-2‧消失的動物
星期一上班時，在電梯裡，沈翠明顯地感到周遭人們用奇異的眼光在打量她，一定是黃伯，她想，星期日的事大概已經在大廈裡四處流傳。

「聽說是她偷了小狗……。」

「我覺得不像啊……！」

走出電梯，沈翠隱約聽到幾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嬸在竊竊私語。她裝作沒聽到，然後迅速離開大廈，看來她今天不會帶著什麼愉快的好心情上班了！

果不其然，今天的工作不順到了極點。來電的客戶不是自以為是、就是財大氣粗的澳客群，再不然就是搞不清狀況的詐騙集團，讓她差點氣得破口大罵、掛客戶電話。好不容易結束一天的工作，沈翠疲累地回到大廈，發現大廈門口停了一輛警車，一群人正在管理員櫃檯前聚集、議論紛紛。

「發生什麼事了？」她走進大廈，看見二十三樓的章太太正好也在，她隨口問了一下：「怎麼一群人擠在這邊？」

章太太一見是沈翠，低聲地說：「妳下班啦？聽說好幾戶人家養的寵物都不見了，現在警察正在處理呢！」

「寵物不見？」

「對啊！昨天黃伯不是丟了博美狗？今天中午又發現好幾戶人家養的寵物不見了。我家隔壁養的兩隻鸚鵡、二十二樓有人養的吉娃娃都不見了。」

「哇！誰做的啊？」

「不知道，今天早上十一點多我出門買菜回來，就看見幾個人圍在管理員前面爭吵，吵到後來黃伯也來了，黃伯帶頭鬧得管理員把監視錄影帶放給他們看，然後又把警察叫來了。」章太太手一攤，「現在有幾位警察正在四處查看，這裡一半以上都是看熱鬧的，包括我。」她笑了笑，沈翠不由得也笑了出來。

「死黃伯，昨天還對我嚷嚷！看他現在怎麼跟我道歉！」沈翠看向正在裡頭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黃伯，兩人眼睛一對上，黃伯趕緊別開眼神，裝作沒看見，繼續跟管理員吵。

沒多久，警察們結束搜尋，一出電梯就被住戶圍住，大家爭先恐後地詢問是否有找到他們的愛寵，結果卻令他們十分失望。警察三個多小時的搜尋並沒有發現任何丟掉的寵物，也沒有找到小偷出沒。當他們告訴管理員和寵物被偷的住戶們時，住戶之間又起了騷動，黃伯開始罵起警察的無用，直追著他們碎唸。

如果有只偷寵物的小偷，那倒也滿奇怪的，王啟振心想。沒理會黃伯他們的追問和責備，他心底覺得怪，昨天丟博美，今天有鸚鵡、吉娃娃，什麼小偷這麼愛寵物？口味還不怎麼挑，而且，這棟大廈的住戶還真愛養寵物。他跟著其他同伴推開人群往外走去，正要踏出門口，突然看見昨天見過面的沈翠。

「沈小姐。」他停在沈翠面前，沈翠遲疑了會兒才想起他是昨天到她家搜索的員警。

「今天又來了？警察好忙喔！」沈翠取笑著說，「這下一直在公司上班的我，可沒嫌疑了吧？」

「昨天打擾了，真是對不起。」王啟振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

「不會啦！你也是被逼的。」說完，沈翠偷偷指了指黃伯，做了個鬼臉。「有結果嗎？」

王啟振被她逗笑，搖了搖頭：「沒結果。沈小姐昨天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沒有，在他吵醒我之前，我睡得很死。」

「嗯。」

「小王！」王啟振的同伴見他在大廈口和人聊天，禁不住催他快點，他們快受不了囉哩囉唆、咄咄逼人的黃伯。

「你姓王？」

「嗯，王啟振，他們都叫我小王。」

「呵呵。」

「昨天真的很抱歉。那我先走一步了，再見。」說完王啟振跑回警車，一行人閃著燈離去。

「唷！連警察都被妳吸引啦？」章太太一臉嗅到八卦味的樣子，來到沈翠身邊。

「想太多，是昨天來我家搜的警官啦！」

「喔？昨天那個倒楣警官就是他喔？聽管理員老李說，他昨天被黃伯罵了半個多小時。」

「真慘。」

「被黃伯扯上都沒好事。」章太太低聲地說，兩人心照不宣地對看、發笑，然後一起搭電梯上了樓。

回到家，沈翠將東西放好，看見玄關旁已經空了好幾天的魚缸，她嘆了口氣，總不可能是那奇怪的寵物小偷偷走她家的魚吧？她搖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都怪剛剛在樓下聽了那堆沒營養的事情。走到陽台，她關心地看視那株奇妙的植物，移盆後的情況似乎還不錯，今天看來又比昨天還來得高些，略帶透明感的深綠色莖上有著不怎麼起眼的紅色細絲，深紅色的葉片似乎又多了幾片。
「你好像比較喜歡外面？」她逗弄越捲越大的渦漩，喃喃自語著，她戳了戳渦漩、整理打點其他的盆栽，然後起身回客廳。

當沈翠轉身那一刻，隱約中，她感覺背後似乎有東西在看她。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看，四周卻只有位處高空的寬闊視野和腳邊的幾盆盆栽。沈翠略斜著頭思考、張望，又甩了甩頭。是否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讓自己多心了？她取笑自己、轉身離去，沒注意到身後那盆植物的渦漩微微開闔。
夜晚，一道黑影悄悄攀上沈翠房間外的陽台，在玻璃門上尋找縫隙。沈翠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其實睡得不很安穩。幾次翻來覆去，她總覺心神不寧。猛地，她張開了眼，那道黑影也瞬間消失了蹤跡。沈翠張大了眼望著關了燈的房間，房裡黑得讓她慌張。怎麼這麼暗？一時之間，她還反應不過來，好一會，眼睛才適應了黑暗。她喘著氣，認為自己剛剛應該是作了惡夢，所以醒來時才會心跳如此快速、驚嚇。黑暗的房裡，流動著一股沉悶、焦躁不安，感覺和平常不同，卻又說不出有什麼怪異。是這幾天發生的寵物消失讓她被影響了嗎？她想起小時候看完鬼故事或鬼片後，晚上總是不太敢一個人，甚至也害怕關上燈睡覺，老覺得關上燈就會有人看著自己，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自己嚇得心驚膽跳。

「好悶……。」沈翠甩了甩頭、拉了拉領口，怎麼這時候會想起這些事來了？她遲緩地起身下床，恍惚中，發現冷氣已經停止運轉，只剩電風扇在轉動。「對了，我開了定時。」

沈翠打開了冷氣，讓機器的運轉聲在黑暗中規律響起。有點聲音比較好，她想。本來是打算省些電費，但天氣的炎熱程度還真讓人難以承受，加上不久前自己才驚醒，她需要一些聲音，也許加上點光亮？打開床頭小燈，她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些好笑，這樣的行為，不就和小時候看完鬼片和鬼故事時差不多反應？她笑了笑，就著微弱燈光摸索著走到廚房，決定替自己倒杯水潤潤乾渴的喉嚨。當她正要回房時，客廳外的陽台上有個晃動吸引了她的目光。

「誰在外面？」她感到心跳漏了一拍，有陣寒氣打腳底攀爬而上，頭皮也開始發麻。「誰在外面？」她抖著聲音低聲地說。

沒有人回答她，外頭只有一陣像小蟲爬過的細微聲響。該不該走過去看？她猶豫著。正當這時，一陣如劃過玻璃般摩擦的聲音刺耳地響起。雞皮疙瘩從她的手臂上一顆顆急速冒出。沈翠又往客廳走了幾步，整片的落地門和外頭陽台的情況落入她眼底。此時，一道黑影忽地閃過落地門外，伴隨著東西落地的聲音。她抓著自己的手不讓杯子掉下，但心裡十分驚慌。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這裡是二十四樓、是最頂樓，不可能有東西亂跑上來。也許是隻貓不小心翻倒了盆栽？或是迷途的鳥兒撞上了什麼？還是風吹落了東西？她猜測所有可能性，但那道黑影一過、聲響一落的陽台上，看來卻是風不吹、草不動，如畫般靜止。

她吸了口氣，決定逃回房間，打開房內的電燈讓室內一片明亮，跳上床、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頭。恐怖片裡的人們都是因為好奇心太重所以才會遇到恐怖的事情！所以她不要去看那黑影是什麼！那只是風吹動了東西造成的，什麼也不是！只是風！對、是風！可是外頭明明就沒有風。她在棉被中顫抖著，不斷催眠自己，可是唏唏囌囌的聲音不斷自外面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外頭滑動，她緊緊抓著棉被，抓得手都發白、疼痛，心中不斷默念著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濃厚的睡意不斷侵襲，和她的驚恐對峙、拉鋸。就這樣，她在想睡又不敢睡的情況下，惦記著半夜看見的那道黑影，縮在棉被中不得安眠。

如果，此時的她拉開棉被，應該會看見令她極為驚訝的事，可惜的是，她沒有如此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