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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滿長安

書籍編號:131

作者:高建武

封面繪者:

美術設計:楊曉惠

責任編輯:吳令葳

出版日期:2005-12-01

ISBN:9867172302

定價: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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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已絕版

俠義長存 武俠傳奇 這「武功不詳」「師承不詳」的牛布衣,是何許人也? 明朝嘉靖十四年,正是落葉深秋時節。長安第一大幫「飛龍幫」內相繼死了四個重要人物,死狀極為悽慘,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第一位死者是幫主三弟,他雙目未暝,臉上驚駭異常,胸口裂開,心臟不翼而飛。 第二位死者是分堂堂主,他頭部一片模糊,頭蓋骨粉碎,五官無法辨識。 第三和第四具屍體都呈現極為特殊的死法。尤其是第四具屍體,面容充滿喜樂,像是陶醉著睡去一般。 案情告急,飛龍幫請來「天下第一智多星牛布衣」協助破案。 這天,牛布衣坐著綠呢轎,由飛龍幫八大侍衛「飛龍八雄」護衛著進入長安。牛布衣才進城,就遇到了黑衣人襲擊。 武功深厚的黑衣人是誰?牛布衣如何抵擋?牛布衣會如何影響飛龍幫的未來?

男,70年代出生,大學畢業,為人半生碌碌,充滿陰差陽錯。幼時立志,決意佩劍任俠,或持戈戍邊。長大以後,學文不成,學武又不就,志向漸漸就消磨了,然而「俠義之夢」尚存。喜歡文學,學的卻是理工,從事的是金融。「空有俠骨丹心,無耐手無縛雞之力」。受武俠文學影響深,是《今古傳奇》的忠實崇拜者,每於長夜挑燈讀書,興奮處拍案驚奇,悲傷處扼腕歎息,狀如發狂,總為妻兒所笑。作了多年讀者,心癢之餘開始信手塗鴉,不求名利,只願做一名為武俠文學搖旗呐喊的嘍囉。
於金融雜誌寫過多篇專業文章,但武俠小說《落葉滿長安》是處女作,古調自愛,一門心思認定傳統的才是武林正宗。
做為一個武俠文學愛好者,堅信有夢想,人生才有意義;有熱血,人生才有傳奇。

第一章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明嘉靖十四年九月初二,正是深秋時節。牛布衣在黃昏時分,坐著綠呢大轎進入長安古城。 轎是八抬大轎,轎夫是飛龍幫幫主傅沖天最得力的貼身八大侍衛──「飛龍八雄」。前面開路的,居然是飛龍幫的左右護法,號稱青面雙煞的聶非和祁百發。

大街上空無一人。飛龍幫幫主傅沖天早已傳下號令,這次他請的貴客途經的路線,不能有一個閒人。在長安城裏,傅沖天的號令無疑就是聖旨,他若說句話,長安城中就像是打個響雷;他若跺跺腳,長安城恐怕就要翻個跟斗了。誰都知道,長安是江湖上聲名赫赫、如日中天的第一大幫──飛龍幫的總壇所在地。

牛布衣輕輕撩起轎上小窗的綢簾,望著暮色籠罩的長安古街,幾片枯黃的落葉在隨風飄蕩。他微皺了一下眉頭,臉上佈滿了惆悵之意。不知是這深秋的落葉觸動了他漂泊的情懷,還是長安的古街牽起了他淡淡的鄉愁?

轎子穩穩地行在長街。飛龍八雄在江湖上都堪稱是一流高手,多年的並肩作戰,使得這八個人已心意相通,行動驅退如同一人。牛布衣坐在轎子中,幾乎都感覺不到轎子的移動。這八個人,無疑都是很可怕的人。可是,擁有八個這樣的轎夫,傅沖天該有如何可怕?牛布衣感喟之間,轎子忽然停了。

十丈之外的禦河橋頭上佇立著一個黑衣人,在暮靄中像是一個黑色的石碑,靜靜的一動不動。

飛龍八雄輕輕放下轎,就再沒移動半步。八雄中的老三閃電手傅忠回身向轎中的牛布衣一揖:「牛先生,前邊可能是條野狗子,待小的們清理一下,再行啟程,免得驚擾了先生。」

飛龍八雄不動,前面開路的青面雙煞卻沒有停下,身形矮胖的聶非和枯瘦如竹的祁百發都是身穿天藍色長衫,手中各提一個燈籠,只不過聶非用的是左手,而祁百發用的是右手。燈籠上有個朱紅的大字「傅」,格外鮮明。

黑衣人還是一動不動。聶非和祁百發腳步始終保持著同一節奏,只不過在距離黑衣人近兩丈的時候,聶非向左,祁百發向右,二人擺了一個小小的交叉。這個移形換位正是二人要發動攻擊的訊號。遠遠望去,聶非和祁百發的身影如同剛從地獄出來的索命無常。

二人是崑崙派已故掌門方子厝的高足,一向聯手對敵,聶非的虎鶴雙形和祁百發的大力開碑手都是成名已久的絕技,自出道以來身經百戰,罕有其匹。作為外門頂尖高手,據說也只是在萬劍山莊的主人、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李慕白手下輸了三招。飛龍八雄望著那個黑衣人,就如同望著一個躺在砧板上待屠的羔羊一般。

青面雙煞停住腳步。二人的狀態已調整到了巔峰,殺氣幾乎籠罩了整條長街。一直不動的黑衣人卻動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穩定而又從容。與青面雙煞機械而又單調的步伐相比,他卻顯得極為隨意,身形有如微風拂柳,似乎全然意識不到眼前的殺機。如果不是左手中有一把黑色的短刀,他簡直就像一個貴胄公子小酌後,慵懶散漫地徘徊在自家後花園中。

牛布衣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是一道閃電掠過,射到十丈之外黑衣人的左手上。刀是普通的一把短樸刀,是鐵匠鋪中隨處可見的一種,黑色的刀鞘上還鑲了一朵六瓣的小金花。

難道這樣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刀,會令識盡天下神兵利器的牛布衣感興趣嗎?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黑衣人已走入青面雙煞的最佳攻擊圈內。看慣了青面雙煞出手的飛龍八雄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瞬地等待青面雙煞那雷霆般的聯手一擊!

牛布衣不禁輕輕歎息。他明白,雙方早已分出了高下。

黑衣人對殺氣渾若不覺,相反走得更加悠閒恬淡。走到青面雙煞旁邊時,居然好整以暇地向二人抱了抱拳,就像是在街頭邂逅了故交好友。他漫不經心地從二人中間走了過去,臉上 笑容可掬,目光遠遠投向轎中的牛布衣。

只聽「哧」的一聲,青面雙煞的燈籠同時熄滅。

青面雙煞居然沒有出手。

飛龍八雄的臉色都變了,十六隻眼睛居然沒有看出青面雙煞如何著了對方的道。

牛布衣坐在轎子裏,身子向後仰了仰,居然伸了個懶腰,像是覺得事情跟自己毫不相干,又像是失望地看完了一場並不精彩的戲。

飛龍八雄動了。八個迅捷無倫的身影猱身齊上,分別從八個方位向黑衣人撲擊,一時間兔翻鷹揚,落葉紛飛,衣袂破空之聲大作。

黑衣人腳不停步,在拳山掌影中左閃右避,竟不還手。特別是他左手輕輕攬著刀身,始終刀不出鞘,像是持著一件精美易碎的玉器,又像是護著個襁褓中的嬰兒。奔雷手傅開的一掌「摧枯拉朽」擊向他的左腕,他居然一側身,用後背接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擊。只聽得「啪啪」聲響,無數拳掌擊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的身形像是恣肆汪洋中的一條小船,顛簸搖蕩,但仍不改前進的方向。他的目標,只有牛布衣一人。飛龍八雄也意識到了這點,知道遇上平生從未遇過的絕頂高手,各自將功夫發揮到極致,配合得天衣無縫,拳風掌影中夾雜著叱吒呼喝。畢竟,牛先生若出半點差錯,每個人都逃不了關係。

牛布衣眼睛的視線移到黑衣人的右手上,一瞬也不瞬。難道刀不是兇器,這只手才是更可怕的兇器?

黑衣人漫不經心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錯愕,但也只是驚鴻一現,很快就恢復了。他閃避的步伐看似極為拙劣,但很有效,飛龍八雄的攻擊看上去沒有落空,但卻一下也沒有完全擊實。黑衣人的身形如游魚一般,已到了轎門之前。

牛布衣突然從座位上欠身而起,右手一撩長衫的下擺,同時伸出左手,就像是一個謙彬有禮的主人迎出門來,微笑著去拉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的手。

黑衣人驀然一聲長嘯,直如虎嘯猿啼,聲震雲霄。他的左手連刀帶鞘,竟也像是老朋友送賀禮一般,遞到了牛布衣的右手中。這一下太過匪夷所思,但牛布衣像是早有預料,居然欣然接過。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黑衣人的右掌突然旋了個小弧,擊向牛布衣的前胸。這一擊,直如崩山裂石,掌風中竟蘊含著鬱鬱的風雷,彷彿地獄中的勾魂之手。以外功見長的飛龍八雄,全都駭然失色,驚呼失聲,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雄渾無匹的掌力。刀只不過是個幌子,這一掌,才是致命一擊。

牛布衣的青衫都被這一掌的勁風帶得向後飛揚。這一擊,不僅籠罩了牛布衣的胸口要穴,而且波及他身後三丈的範圍,這個距離,已超出人力逃避的極限,這一擊的力量,也超越了血肉之軀的承受。天下已無任何高手能全身而退。

牛布衣左足向後點出,重逾千斤的紫檀大轎竟被他一腳踢得向後疾飛而出。突然間,眾人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紫檀大轎化作漫天木屑。漫天木屑中,彷彿閃過一道匹練般的電光。牛布衣順勢向前,更像是見到多年未晤的老朋友一般,竟然抱住了黑衣人。

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學中,從未見過這樣的招式。黑衣人的右掌剛畫了一個小小的弧線,威勢方出,牛布衣已自己用胸膛迎將上來,將黑衣人的右掌緊緊夾在自己和黑衣人的胸膛之間。饒是如此,牛布衣還是硬碰硬地承受了他的三分掌力,一口氣幾乎透不過來。

牛布衣彈指如飛,連點了黑衣人背上五處大穴。然後放開手,退後兩步。

牛布衣回身望著二丈開外的轎子的碎屑,臉色極為凝重。是什麼力量,將堅固的紫檀大轎擊得如此粉碎?

飛龍八雄圍上黑衣人。飛龍八雄中的老大奔雷手傅開嚇得面容失色,向牛布衣拜倒賠罪:「牛先生,小的們無能,你老人家沒事吧?」

牛布衣仰頭看天,彷彿神遊天際,對傅開的話似乎沒有聽見。良久,輕歎了一聲:「一劍之威,竟至於斯!」

飛龍八雄都茫然不知牛布衣在說什麼。沒人看到什麼劍,甚至連劍光也沒有。可是牛布衣背上青衫已有鮮血滲出。是什麼傷了他?

大夥兒正在惶惑之間。突然,黑衣人一聲長笑,身形陡然拔起數丈,如一只灰鶴般翻過了幾處店鋪民房,風中傳來冷冷的一聲:「好個牛布衣!」

牛布衣沒有追趕。他背負雙手,彷彿又沈浸在冥思之中,青衫在晚風中輕輕飛揚。暮色更重了,天地之間充滿了肅殺之氣。

第二章
牛布衣遇襲的消息傳到飛龍幫總壇的時候,傅沖天正獨自在書房徘徊。

傅沖天今年五十六歲,看上去卻蒼老得多,滿面皺紋,鬍子花白,但身材高大威猛,如同一頭雄獅一般。奇異的是,他身上竟然披著一件齷齪、破爛的舊袍子,袍子上一片片暗黑色的汙跡,使得其本來的底色已難以辨別。

外面張燈結綵,鼓樂喧天,一派忙碌喜慶的景象,傅沖天的書房內卻是一室的蕭瑟,這裏是傅沖天自己的世界。除了兩個大大的書架,室內僅有一張小小的方桌和一把太師椅。案頭的一支紅蠟燭淚婆娑,燈光昏黃,將傅沖天高大的影子映在牆上。只要進入這間近乎於簡陋的斗室,傅沖天就會迅速換上那件奇怪的舊袍子,然後徹底地放鬆下來,敏銳、冷靜地思索問題。

外面的熱鬧彷彿與他無關。傅沖天永遠不給自己衝動的機會。

案頭攤開的一個卷宗是飛龍幫搜集到的牛布衣的全部資料:人稱江湖第一智多星。三十五歲,十年前因化解丐幫淨衣、汙衣兩宗的內訌而一舉成名。出道以來,先後破解了華山派黃木道人神秘失蹤案、福州聶家劍聶雲川滅門案等六起黑道疑案,並幫助關押在順天府的重犯、江湖上聲名顯赫的獨行盜馬如龍在處決的前夕成功脫逃。幫派無。武功不詳。師承不詳。嗜好不詳。

傅沖天雙眉緊鎖,凝神思忖。他對牛布衣越來越感興趣。

閃電手傅忠騎快馬先來回報。他隔著門彙報了整個過程,然後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書房門外。良
久,門內才傳出傅沖天雄渾低沈的聲音:

「黑衣人用的是何派武功?」

「屬下該死,沒有看清。」

「你號稱閃電手,以你的眼力,居然沒有看清黑衣人出手?」

「是。」傅忠的臉一紅,隨後又補充道,「聶非和祁百發一上來就被點了穴,而對我們八人, 他只挨打不還手。對牛先生也只出了一掌。」

「牛布衣用的是何派武功?」
「以屬下妄自猜測,牛先生似乎……似乎不怎麼懂武功……黑衣人逼到轎子前,牛先生似乎有些慌亂,腳下一絆,竟誤打誤撞地抱住了那個刺客。牛先生還想去點穴,可惜手法不大靈光,黑衣人片刻就解開了。屬下該死,早知牛先生功夫不高,就該上去補上兩指。」

「你剛才說牛布衣還受了傷?」

「牛先生背上受了點輕微的皮肉傷。屬下認為,是黑衣人掌力擊碎的轎子木屑飛濺所致。可是牛先生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什麼話?」

「一劍之威,竟至於斯。」

房內傅沖天沈吟未語。

傅忠續道:「牛先生似乎很重面子,掩飾說是受了劍傷。可是黑衣人明明手裏拿的是刀,而且一直也沒出鞘。不知道牛先生的眼睛有沒有什麼問題……」

房門倏地洞開,傅沖天如一頭暴怒的雄獅大踏步地衝出來,身上換了一件花團錦簇的大紅袍,他一把揪住了傅忠胸口的衣襟,提起右掌,正正反反地連打了他十幾個響亮的耳光。

「你才是瞎了眼的狗奴才!」傅沖天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暴喝。然後甩開被打懵的傅忠,大踏步向
廳門走去:「快快有請牛先生!」

***

牛布衣換了一襲白袍,負手立在一品堂前。
飛龍幫的總壇是前朝定國公的府第,庭深堂闊,氣象恢弘。院落分為九重,有的格局嚴整,氣度不凡;有的曲徑通幽,錯落有致。太嶽閣處於府第中心,更是飛簷畫棟,氣勢巍峨,閣前兩棵千年古松,挺拔蒼翠,虯勁如龍。飛龍幫入主後,改太嶽閣為一品堂。

「牛賢弟,牛賢弟!」伴著一陣爽朗的大笑,隨後十幾個彪形大漢魚貫而出,宛如眾星拱月,擁著一個穿紅色長袍的人迎了出來。此人鷹視虎步,豪氣遄飛,儼然有王者之風。

牛布衣看著傳說中任俠好義的傅沖天如此氣概,急忙上前幾步,抱拳當胸:「傅幫主屈階下堂,在下愧不敢當。」

在傅沖天的想像裏,號稱江湖第一智多星的小諸葛牛布衣應該是個豐神俊朗、舉止文雅的文士,不料卻是個中等身材、身形微胖、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絲毫沒有溫文儒雅、足智多謀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哪家小本經營的雜貨店的老闆。微微一愕,但很快化作春風滿面,熱情地上前攬住牛布衣的胳膊。

「牛賢弟,久聞大名,相見恨晚。我們都是江湖中人,就不必拘泥於繁文縟節了吧。快請,快請。」

傅沖天和牛布衣攜手走進大廳。跟身材高大的傅沖天一比,牛布衣更加顯得平庸之極。傅沖天迎接牛布衣的禮節十分隆重,三十六分壇的壇主、四大護法、飛龍八雄齊集。傅沖天逐一向牛布衣介紹,裏面居然有華山、崆峒、少林等諸多名門大派的弟子,牛布衣不禁動容,對每個人都謙恭有禮,暗歎飛龍幫總壇不愧稱作一品堂。只見飛龍幫群英胖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個個精華內斂,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只不過各人眉頭之上,似乎都有憂慮之態。而飛龍幫群英見牛布衣如此普通平凡,都感失望,均覺江湖上的傳說不足為憑。

除飛龍幫群雄外,堂中還有許多長安城中的士紳、名士。最讓牛布衣吃驚的是,座中還有一位白面長鬚、神情倨傲的中年人,經傅沖天介紹,竟然是長安府尹六品大員潘仁厚。牛布衣暗歎飛龍幫真是雄霸一方,連官府都倚為樑柱。

傅沖天極盡禮數,將牛布衣請上首位。他見牛布衣神態從容,知道他只是受了小傷,怕牛布衣難堪,當下緘口不提此節,只是賠禮道: 「牛先生,今日初到長安,就遭騷擾,全怪傅某照顧不周,傅某在此向先生賠罪。所幸先生身懷絕技,有驚無險。來人啊,上酒,給牛先生壓驚。」

牛布衣道:「傅幫主太客氣了,咱們行走江湖,什麼事遇不上?不必為此不安。不過,恕在下直言,貴幫總壇腳下,都有人膽敢攔截,可見事態已極其嚴重。傅幫主信箋上說,貴幫中近日連續出了幾個大變故。在下才疏學淺,浪得虛名,冒昧前來,不知能不能幫上忙?」

傅沖天見牛布衣開門見山,覺得甚合自己脾胃,但還是客套道:「先生一路風塵,今晚且開懷暢飲,休息一晚,明日再細細商議不遲。」

牛布衣搖頭道:「依在下看,還是先勘查一下,再回來飲酒不遲。在下有個毛病,涵養差,凡事總是先搞明白,再吃酒飯。」

筵席已經擺開,美酒也已滿杯,賓客已然就座,牛布衣卻要執意離開。大夥兒見他如此不通世務,一意孤行,頓時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傅沖天卻大笑起身:「牛先生快人快語,那好,請跟我來。」

***

傅沖天率飛龍八雄,引牛布衣向北穿過兩重院落。轉過一面粉壁,只見燈籠火把照如白晝,眼前
豁然出現了一座小樓,高約十餘丈,碧瓦紅牆,鬥簷巍峨,須彌蓮花基座,顯然是一座佛堂。樓下二十餘名青衣大漢持刀環伺,戒備森嚴,看來必是飛龍幫的重地。

一行十人走上佛堂二樓,迎面兩扇朱紅的大門,門口楹聯是:

眾善奉行明心見性

諸惡莫作立地成佛

傅沖天輕輕推開堂門,眼前燭影搖曳,堂上北牆是一個大大的佛龕,供奉著如來佛、觀音菩薩、文殊菩薩三尊佛像,香案上燃著四支粗如兒臂的素燭,香爐中香煙繚繞,充滿了莊嚴祥和之意。

佛堂中間,赫然停放著四口黑漆漆的棺材。傅沖天臉色凝重,揮手示意飛龍八雄揭開四口棺材的蓋子。隨著棺蓋打開,牛布衣覺得森森冷氣撲面而來,顯是四口棺材均為寒玉所鎮,以使屍體不致腐爛。

第一口棺材中是一個虯髯大漢,雙目未瞑,臉上神色駭異之極,像是突然撞見了地獄中的厲鬼惡煞一般。再往下看,只見胸口裂開一個大洞,心臟不翼而飛,竟似被鬼爪一把攫去。

傅沖天聲音低沈:「這是我三弟,鐵手利昆,上月二十三從川北來總壇的途中為人所害,似是被大力鷹爪所傷。不過利昆一身鐵布衫硬功,放眼江湖,我盤算也只有鷹爪門的耆宿江騰霄能以如此指力傷他。」牛布衣俯身觀察,搖了搖頭:「江騰霄已退隱江湖多年,如果尚在人世,也已年過九旬。況且,從傷口之形來看,縱然江騰霄在盛年之時也無如此指力。」

第二個棺材中躺的人身穿藏青色衣服,整個頭部一片血肉模糊,頭蓋骨被大杵、銅錘之類的重兵器擊得粉碎,腦漿滿面,不辨五官。傅沖天似是不忍再睹,仰頭看天:「這是我飛龍幫成都分堂堂主上官羽,原是雲南金頂門的高手,三十年的鐵頭苦功,嘿,沒想到末了就廢在頭上。」

第三個棺材中的死屍更是讓人慘不忍睹,手腳四肢已被利器割去,整個身體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由於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兩頰瘦削,眉眼口鼻扭曲至極,像是死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讓人不寒而慄。

傅沖天還沒有說話,牛布衣竟聳然動容:「這一位莫非是輕功、長索雙絕的『飛天鼠』於飛天?」

「哦?牛先生與我的飛天老弟有舊?」

「振衣已是青霄上,飛天且作逍遙遊。在下十年前在華山之巔見識過飛天鼠的風采,那時他與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華山派青霄子比試輕功,雖稍遜半籌,但除青霄子外,江湖中已是無人敢與爭鋒。十年一別,青霄子已然作古,飛天神技應是冠絕天下,不料卻是天妒英才。」 牛布衣不禁歎息。

第四個棺材中躺的是一個相貌俊雅的書生,全身上下卻不見任何傷痕,整個面容充滿了安詳喜樂,似在陶醉中睡去一般。傅沖天沈默不語。奔雷手傅開上前躬身低聲道:「這是我家少主人。」

牛布衣一怔,似乎吃了一驚,顯然沒想到傅沖天的獨子也會遭人暗殺。傅沖天卻很平靜,他淡淡地說:「犬子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也沒半點中毒跡象。犬子的武功是我親授,武林之中,不知道有誰能傷他於無形之中。」

「傅幫主節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作惡,必有果報。」牛布衣俯身觀察良久,取出一枚銀針在屍身上刺了幾處,放到鼻端嗅了嗅,起身問道:「不知少幫主在何地遇害?」

傅開說:「在家中……」

傅沖天揮手:「牛先生不是外人,不必遮醜。犬子是在城東梨春院中為人所害。」梨春院是長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樓。

牛布衣不再說話,又俯身良久,雙眉緊鎖,緩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諸人的目光都集在他臉上,均希望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正等他說話時,牛布衣拂了拂袖,竟然一言未發,轉身踱向東面的粉壁前,開始欣賞壁上的圖畫。

這四起案子早就在飛龍幫引起了軒然大波,眾人探訪數日得不到半點頭緒,長安府先後出動了四十餘名捕快、差役進行稽查,也是一無所獲。飛龍幫中人心惶惶,先後已有三十餘人棄幫而去,其中還有三名分堂堂主。因此傅沖天不遠千里請來牛布衣幫助偵破,以便儘快擺脫困境。全幫幫眾對江湖上號稱小諸葛的牛布衣寄望甚厚。此刻眾人見他一聲未出,均感惶急,脾氣暴躁的已怒形於色,但礙於傅沖天對牛布衣禮敬有加,只能在心裏暗暗咒罵。

佛堂中北面供著佛像,西面是門窗,東牆和南牆上繪著六幅壁畫,像是佛教中的護法宗神的肖像。

第一幅繪著一個紅發靛目的天神,生得一面四手,分別持著劍、弓、銅鈴和一顆滴血的人心,身披黑色戰甲,左肩上落著一隻蒼鷹。這位天神血口如盆,獠牙戟張,整個面貌作狂怒狀,栩栩如生,似要擇人而噬。背景則是雷電交加,天地俱怒。

第二幅繪著一個臉色平善的天神,披著一個紅色的披風,也是一面四手,分別提著五色幡、降魔鏡、金剛杵和一個頭髮凌亂、滿臉是血的人頭。這位天神生有三隻眼睛,脖子裏圍著一個人頭骷髏做成的環飾,腳下踩著熊熊的烈火,不怒自威。背景中狂風怒吹,更助火威。

第三幅繪著一個獅面人身的天神,張嘴齜牙,噴雲吐霧,身上披著黑褐色戰甲,左手裏拿著一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器,刃尖開成雙叉,上面還滴著鮮血,右手捧著一隻盛滿鮮血的頭骨碗,舉向嘴邊。這位天神金毛飛揚,面相極為兇殘,站在一堆散亂的屍體之上。背景中大雨如注,滌血蕩汙。

第四幅繪著一個袒胸露乳的女神,黑色高聳的髮髻上裝飾著各種寶石,臉上似笑非笑,眼波欲流,攝人心魄,整個面相充滿了令人血脈賁張的情欲。這位女神身上半裸,體態婀娜,似在婆娑而舞。可怖的是兩條青蛇纏在她的身上,鮮紅的蛇信幾乎要舔在她的臉上。她的手中沒有刀劍,纖纖素手倒提著一把琵琶,光腳下無數青蛇,似乎正應節而舞。背景中月上中天,有如玉盤。

第五幅繪著一個三頭八臂的怪神,三頭的表情各不相同,一怒一喜一悲,怒的髮指上衝冠;喜的眉開眼笑,歡愉無限;悲的天愁地慘,泫然欲泣。八臂各持武器,短戟、鏈錘、短叉、飛刀、金針、銀環、鐵尺、戰斧。這位天神騎著隻大鵬,全身發出萬道金光。背景中團團雲霧,如幻如煙。

第六幅壁畫卻是極為簡單,只繪著一個老僧。老僧神態莊嚴,左掌豎在胸前,右手拈指如花,整個神態充滿了大慈大悲之意。

牛布衣逐一看來,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傅幫主對佛經可有研究??」牛布衣終於開口。

傅沖天緩緩搖頭,反問道:「這些壁畫無非是佛家傳說中的神祗罷了。難道有什麼不對??」

牛布衣一聲輕歎,吟了兩句:「諸惡並作,六主降魔。」

眾人茫然之間,卻聽見奔雷手傅開「啊」的一聲輕呼。牛布衣目光電閃射向傅開,似乎想張口詢問,但又終於忍住。傅沖天倏然色變,道:「牛先生請講,傅某願聞其詳。」

牛布衣默然,臉上神色變幻不定,似是激動,又似是恐懼,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居然有些顫抖:「難道五百年的大劫又要降臨人間麼?」

牛布衣引眾人走到壁畫面前。「這些佛像並非中土所有,乃是藏傳喇嘛教古老傳說中的六位密宗金剛護法。經書上說,人世五百年一大劫,佛法泯滅,妖魔橫行,這六位金剛護法降臨人間,以極其慘毒的手段滅絕人寰。黑執明王尊塔布乘雷電而來,用戰刀裂腹剜心,以活人之心為食,是六神中最殘暴的凶神。 紅叱陀王索傑瑪御狂風而來,使金剛大杵運無上魔力摧人頭顱。相傳他性情平善,不忍見血,碎人頭顱時往往閉住眼睛,是六神中最具慈悲心腸的善神。寶帳獅王多聞子挾暴雨而來,他原是獅子化身,嗜好人血,手中利刃斬碎人身,鮮血四射,便於飽飲,是六神中的獸神。玉羅剎班丹拉姆在樂聲中降臨人間,她對月起舞,以色相攝人魂魄,世間男子一動色欲即被打入阿鼻地獄。她生性好淫,是六神中的色神。吉魔尊者桑紮西伴濃霧而來,他三頭八臂,騎著金翅大鵬在濃霧中飛舞盤旋,追逐殺死四面八方跑散的敵人,傳說他具大智慧,是六神中的智神。」

眾人隨著牛布衣的解說一幅幅地看下來,一直來到第六幅壁畫面前。

「這一幅繪的是誰?」八雄中的裂雲手傅孝見牛布衣突然停住話語,忍不住問道。牛布衣眉頭鎖起,緩緩搖了搖頭:「這一幅應該繪上冰雪傲王拉欽貢,他在漫天大雪中從天而降,揮劍舞動風雪掩蓋所有的屍體。他一出現,生靈塗炭,天地寂滅,是六神中的死亡之神。可是……」

「可是什麼?」

牛布衣露出一絲苦笑:「這一幅繪的卻是……卻是中土佛教的地藏王菩薩。」

「哦?」傅沖天和飛龍八雄一齊驚詫。

牛布衣問道:「這些畫畫了多久?是何人所繪?」

堂中無人應答。

傅沖天揮手:「傳褚工詩!」褚工詩是紫微堂堂主,奉令駐守此處。

一個相貌粗豪的彪形大漢上樓來,躬身行禮。聽傅沖天問及壁畫,褚工詩抬頭環視一遍,大吃一驚:「啟稟幫主,屬下該死。四天前,少主人的靈柩送到此處時,還沒有這些壁畫。幾日來,屬下一直在樓外把守,無人進出,實在不知這些畫來自何處……」

傅沖天在室內來回踱步,面沈似水。一時間佛堂中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聽得傅沖天沈重的腳步聲,一聲聲似乎都踏在眾人的心上。

良久,傅沖天停在四具靈柩面前,緩緩說道:「上月二十三,三弟從川北來,在雷電之夜遇難;本月初五,風雨大作,總壇位於長安城東門的草料場居然起火,傾盆大雨竟壓不住火勢,上官羽和於飛天在救火途中分別於城南、城北遇難;本月十五,月圓之夜,犬子到梨春院尋歡,在名媛霞姬房中一醉不起……難道竟分別是尊塔布、索傑瑪、多聞子和班丹拉姆這四位凶神所為?」

牛布衣道:「從四位的傷情看,在下孤陋寡聞,只覺非人力所為;從當時天相來看,似乎也有暗合之意。」

傅沖天冷笑一聲,未置可否。牛布衣續道:「作案的目標似乎都是幫中負有一門絕技的高手。在下有許多事不明白,為何這個佛堂中現出了五凶的形貌,卻獨未見拉欽貢的畫像?難道是上天給予的警示?如果真是這些凶神作案,那麼到目前,已有四凶的表徵,桑紮西和拉欽貢還未現身,難道──」

牛布衣突然心念一動,回頭向傅開問道:「傅兄,黑衣人那把刀何在?」

傅開一指五丁手傅雷:「在老八手中。」傅雷從腰間解下那柄黑色的短刀,雙手恭恭敬敬地奉上。牛布衣接過來,輕輕抽刀出鞘。刀如一彎明月,在出鞘的一剎那發出「嗡」的一聲顫音。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刀身上。那柄刀居然有兩個刀頭,中間有個分叉,使它成了一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形兵刃。

眾人無不失色,這件武器與壁畫上寶帳獅王所持的利刃一般無二。牛布衣緩緩將刀入鞘,走到第三幅壁畫面前,伸手抹抹畫中獅王手持的頭蓋骨血碗,手指上竟一下子沾上了紅色,他將手指伸到鼻端嗅了嗅,臉上突然變色:「真是鮮血!」眾人大驚之下,聽到窗外遙遙傳來一聲鵬鳥的唳叫。傅沖天大踏步走到窗前,揮掌「啪」的一聲推開了窗戶。不知何時,窗戶外面竟是大霧瀰漫,白茫茫一片,見不到任何東西。

「起霧啦!起霧啦!」傅開發出驚恐至極的聲音,「是桑紮西!是──」

話音未落,濃霧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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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書評
    • st94247 2012-02-17

      評鑑等級:5顆星

       

    • 35078496 2011-12-25

      評鑑等級:5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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