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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老天荒

書籍編號:129

作者:蕭拂

封面繪者:

美術設計:楊曉惠

責任編輯:吳令葳

出版日期:2005-12-01

ISBN:9867172280

定價:49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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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已絕版

亙古通今 武俠傳奇 一劍通神、地老天荒,這一劍照亮苦難人間…… 雪山掌門人沐天風在雪山絕頂,悟出了神通劍。這一劍揮出,就像是上通神靈,可以地老天荒一樣。 但是沐天風心繫著的,是遠在滄州的可愛師妹崔澄。崔澄,在江湖上號稱「飛針紅線」,以一手飛針絕技睥睨天下,她也正等著沐天風前來提親。這一路極為遙遠,沐天風在途中借農家一宿,碰巧農舍正在辦喪事,房間門口竟大剌剌停放了一口棺材,還蓋著白布。沐天風不做他想,卻冷不防的直生寒意。夜晚,屍體突然坐起,深出鬼爪,五根手指在陰影中泛出藍瑩瑩的光芒…… 隨後,戰國時代的寶物隨侯珠失竊,吳王府裡抓來了數百強盜開審,沐天風和崔澄也捲進了這場惡鬥當。 帝王、盜賊和俠客們如何圍繞著一顆隨侯珠、一把心蓮劍爭戰,而最終這一場混亂爭奪,又會以什麼的方式來解決?

蕭拂,原名邵書娜,1974年生,安徽省霍山縣人。從87年暑假接觸金庸小說起,腦袋中便多了些胡思亂想,開始做起武俠作家之夢,為此不知浪費多少筆記本。之後落入俗套,考試、讀書、工作,碌碌十年,無所作為。回首前塵,有昨是今非之感,於是,2000年辭職捉筆,再追前夢。努力至今日,在如《今古傳奇武俠版》等刊物上有作品數十萬字,也沒有什麼其他成就,唯夢中快意,不識人世隔閡,橫行於故事中之天南地北、古往今來,賺得「逍遙恣肆」四字而已。
第一章 夜半屍驚
第二章 滄州藥王
第三章 荒廟雪語
第四章 天潢貴胄
第五章 廟堂江湖
第六章 名劍有約
第七章 戰陣內外
第八章 蕊針香透
第九章 蓮花六出
第十章 地老天荒

第一章 夜半屍驚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連趕路也有了興致,這天一不小心,沐天風又過了住宿的地方。等回過神來,已是滿目荒煙,暮氣四合。冬至天,這暮色也只一晃,夜便如黑鍋似地,往下扣得嚴實了。沐天風摸黑又走一陣,好容易才看見有一星燈火,遠遠地從一團濃墨中透出來。

沐天風走過去,見是一間畸零破敗的茅屋,被四野寒風吹著,大有不勝摧拉之勢,不過此時也不能苛求,他牽馬上前敲門,等了半晌,屋子裡卻不見回應。良久,才有個枯瘦的聲音乾咳著,問道:「誰呀?」

「過路的,」沐天風道,「錯過了宿頭,不知能否在老伯這裡暫住一宿?」「朝東二十里,便是板橋集,」屋裡那老人道,「客倌往那裡去好了。」沐天風猶豫一下,「多謝老伯指點。只是夜太黑,我的馬不走了。」

屋內這才有些動靜。板凳響,踢踢踏踏的鞋響,那老者一路咳嗽著,過來開門,開了門,卻也沒有讓人進來的意思,只把乾柴樣的骨頭架子戳在門口,道:「不是老漢不留客人,家裡剛有喪事,還沒出棺,你們趕路的人,不怕忌諱?」

沐天風微微一怔說道:「忌諱倒沒有,就只怕打攪老伯。」那老者不再多說,踩著鞋又進去了。沐天風見這是許可留宿的意思,連忙拴上馬,跟進門來。卻見那屋裡光景,被菜油燈的一豆微光搖曳著,愈顯淒涼。

迎門便是一張大炕,正中一幅白布從頭至腳,高高低低蒙著屍體。讓人乍一見,冷不防的直生寒意。

這炕對面,還有一張擺著破炕桌的炕,除此之外,房子裡便再沒其他擺設。沐天風信手在炕桌上放下包袱,「咯」的一聲,撞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看時,卻是一對洗刷得乾乾淨淨的豬蹄骨。這才隱約想起曾聽說過的窮苦人家故事,只能吃一口飯,看一眼菜,大概這對蹄骨,也是讓他們望梅止渴的吧?心裡忽然有些難過。

沐天風草草漱洗,便跟主人家一起,在炕上胡亂歇下。短暫的忙亂過後,小屋內又恢復了寂靜,只有那盞長明燈放在屍體腳頭,挑著細細的燈芯,時而剌地一響,微弱地燃燒。

***

也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然覺得有些異樣。練家子易醒,沐天風微微睜開眼簾,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對面炕上,長明燈依然半死不活,掙扎著吐出豆大的光焰。燈光從屍體腳頭照過去,便在覆屍布上投下巨大的陰影。那陰影卻在動。先是平整的白布起了波浪般的皺摺,然後那皺摺越發細碎,再然後,膝蓋部分忽地一高,白布下的那雙腿驟然弓了起來!

詐屍!

屍體小心而緩慢地活動著,從屍布下又伸出一隻手來。五根手指在陰影中泛出藍瑩瑩的光芒,已經變成一隻新鬼的鬼爪。那鬼爪子一掀屍布,上半身驀地直豎起來。腳頭長明燈被這一陣風一吹,閃了兩閃,終於熄滅。

一片黑暗中,只有藍光浮動,合成一個陰森森的鬼影。那鬼坐在床上,撲閃著兩隻瑩瑩泛藍的眼睛,朝沐天風看了一會兒,飄然走近。

北風嗚嗚地從窗縫裡不斷灌進來,硬得鐵一般的被褥根本禦不住寒。整個屋子都冰涼冰涼的,彷彿一種非人間的寒氣,正隨著這悄然無聲的鬼步一起搖曳。

沐天風有些發毛,眼睜睜看著這只新鬼直直朝他走來,一直走到炕邊,微微俯身,向他凝視——這……是要吸他的陽氣?

藍光一閃,那鬼又從他身邊轉開了,向主人家那一頭走去。沐天風雙指藏在被下,輕輕搭上劍柄,仔細聽那若有若無的步聲,那鬼卻只是走到半途,好像在炕桌上摸了一陣,拿了什麼東西,又折而向南,一推窗,跳將出去。耳聽那步聲若真若幻,在黑暗中「特特特特」,迤邐著一路往南去了。
沐天風使勁掐掐手指,絕不是在做夢。愕然一陣,到底捺不住好奇,輕手輕腳取了劍,也從窗口出去,展開身形,憑著那聲音留在耳中的印象,一路追下去。好在鬼步雖然飄逸,論到速度,究竟不及人世間的絕頂高手。約莫盞茶工夫,那團藍瑩瑩的鬼影已經落入眼中。

這時已近子夜,下弦月在天際呼之欲出,夜色早不如向時濃重。眼前朦朦朧龍的,也開始有火光出現,是兩盞垂著長紙幡的白紙燈籠,陰森森的,高高挑起在一間大門的門首,襯著門前暗藍色的鬼影,活像是傳說中的冥府大門。那鬼到了冥府,身子一低,彷彿是在往下叩拜。這一拜便拜去了許多工夫,等立起身來,想是道行已經提升,竟比原先高了寸許,連步伐都不一樣了,稀奇古怪的,向前一跳一跳,直入門內。

這冥府地界,果然與人間不同。

燈光底下,地面灰白灰白的,十分鬆軟,連鬼步那樣輕飄,在上面一走,也立時留下一行清晰的印跡。沐天風藝高膽大,一直跟到門前,仔細一看,那印跡根本不是人的腳印,左兩瓣,右兩瓣,一直往前延伸入去,好像是什麼動物的蹄印——這樣說,傳說中的六道輪廻倒真有些影子了,怕不是這只新鬼如今就已淪入了畜生道?正不明所以,冥府之地北風凜冽,呼啦啦一陣吹來,直捲得那灰白色的地面飛揚破碎,往上飄舞起來。

奇怪中他蹲下去用手一摸,那地面觸手,倒是有柔軟的感覺——更多的卻是堅硬。翻過手來,指尖上白乎乎的,已經沾了一手的粉塵。愣了下,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鬼步之所以留下印跡,倒不是為的地面柔軟,而是因為在原本的硬地面上,平鋪了一層石灰!

如此看來,這一座高掛白紙燈籠的大門也就不是什麼冥府了,只不過又是一處喪事。中原習俗,素有回煞之說,指的便是新喪之後,第七天晚上,死者鬼魂會被鬼吏拘押著,回家一轉。據說在這一天,若在死者必經之路鋪上石灰,便可以看出死者下輩子到底是入了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六道中的哪一道。

當晚這家人因要避煞,偌大的院子裡,除了那一行蹄印,闃無人跡。那鬼沿著石灰路面,一直深入內院,拐入東廂房主屋。

那屋內專為死者回煞,點著兩支兒臂粗的白蠟燭,光焰熊熊的,照得回煞鬼魂身上的藍光也沒了,還原成一個人形模樣,在屋子裡翻箱倒櫃,最後從櫃櫥裡捧出個木頭盒子,燭光下打開,滿屋子頓時寶光耀眼。那鬼就手抖出一條包袱,把滿盒子東西往包袱裡一倒,咯嗒嗒就是一陣滾珠濺玉的脆響。

正忙著,窗戶邊忽有人「撲哧」一笑。那鬼一嚇,騰騰往後一退。不提防後面又冒出個聲音,很溫和地道:「朋友,生意還好?」

那鬼才發現已經落入包圍。兩邊窗戶都被人把住,走廊邊不知什麼時候也轉出位公差,提著把鐵尺,堵在門口,笑道:「朋友塗的好一身磷粉!這樣子盜人錢財,誰不以為是孝敬了冥府?呵呵,好妙計,好妙計!」

裝鬼那人眼見事敗,也不作聲,反手往背上一摸,抽出把薄刀片子,抬起一隻腳來,往腳底一抹,然後又抬起一隻腳,又往腳下一抹,便有兩樣物一前一後,直打說話的公差。那公差一閃身,兩樣東西便接連飛出窗口,落在院子裡,骨碌碌亂滾。沐天風在簷上扭頭一看,淡薄的月光下,別提有多麼眼熟,可不是那借宿的小屋裡,那對豬蹄?

一晚上的怪事,這才驀地明朗起來。怪不得先前借宿,那老者大不情願。卻原來早謀劃好今夜的買賣,身上已經塗滿磷粉,如何還能留客?既然留下他了,也只能讓這裝鬼的委屈委屈,蒙上層屍布把磷光遮起來,未裝鬼,先扮一回屍。屍所以扮得像,想是這人閉氣功夫不錯。不用說,這樣的屍會詐起來,也就著實沒什麼稀奇了。而那鬼會在突然間長高一寸,自然也無關乎道行,無非是那人在大門前蹲下去時,往鞋底上綁了一對豬蹄!

前後通想一遍,簡直是啼笑皆非。然而屋子裡的人卻不管他的心境,乒乒乓乓,早是打成一團。

***

沐天風踏著月色轉回茅屋,那老者兀自沈睡未醒,睡夢中還夾著一兩聲咳嗽。沐天風想著這家人雖為盜賊,瞧這破敗情狀,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這人深夜留客,畢竟沒有對不起自己之處,如果還留在這裡,清晨起來,好端端不見了屍首,兩人相對,豈不是大沒意思?

想得清楚,在炕桌上留下錠碎銀,取出包袱,悄沒聲息地牽馬去了。走在路上,馬蹄聲碎,連這一夜的月色都極其清淡,一彎月牙兒攀著樹梢,彷彿他緊張過後無限疲憊的心情。

疲憊,卻又並不平靜。幾乎是這個時候,沐天風才恍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他窮此一生也難以觸及的旮旯角落。而人世間的事,也遠不像他的劍法那樣簡潔明瞭、燦爛輝煌。記得兩年之前,他在雪山絕頂感天地玄機,悟出神通劍,著《武林志》的太史公就此事評論道,這一劍彷如不落的太陽,無論地老天荒,都將永遠照亮多難的人間。

現在才知道,再怎麼一劍通神,也只不過是照亮一本劍譜而已!除此而外,還能照亮什麼呢?能照亮收成好時、只得七分飽的生活嗎?能照亮那間零落的茅屋?或是茅屋裡瘦骨支離的老人?落網鬼盜的將來?

一個是貧病交加、勉強糊口的落魄毛賊,一個是技驚天下、風華正茂的雪山掌門。這兩種人生,或者並不是世界的兩極,卻也永遠沒有融會貫通的可能。他們的緣分,也就只能盡於今夜。在這個初冬的寒夜,作如此短暫、偶然而又酸苦的交會,而後,便要各奔前程,往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第二章 滄州藥王
「看看看,又捉了一個!」這樣一嚷,滿酒樓的人都扭了頭,一齊看向沿街的窗戶。那街上果有兩個戴皂隸帽的公差,拖著條鐵鏈子,鎖著個獐頭鼠目的人,從那頭走過來。

便有酒客拍案叫道:「好小子,上次偷了我家箱籠,這回可把他給捉住了!就不知道那箱籠裡的東西,他花完了沒有?哎呀諸位,告辭了告辭了,我得趕緊取去,沒準兒……」

「省省吧,」旁邊人都忍不住笑,「你以為官府捉他,原來是為追你的箱籠呢。要不是京城出了那等大案,你以為……」

沐天風自那晚經歷「屍變」,一路之上,聽的大凡都是這等言辭。似乎是京城吳王府裡出了盜案,被盜的御賜珍寶至今下落全無。因此各地方官在聖旨嚴令之下,要表現政績,不能不轟轟烈烈地大幹特幹、大捕特捕。也就怪不得那晚恰好撞見了鬼盜落網,說巧,原來也並不巧。

***

沐天風這一路北上,心情卻著實不同於大形勢的雷厲風行。分別兩年,如今從萬里之外的雪山到滄州去見師妹,而那般可人的師妹就要成為他的新娘,歡愉之意真正是難以言表了。

沐天風想得高興,一朵心花不免牢牢綻放在眉尖。好容易一路疾趕到滄州,當務之急,便是補辦師兄妹倆私訂山盟之後,理應有的種種儀式。第一件事自是到女家下定,這就需要四色彩禮。

他先趕到綢緞莊買一匹蜀錦,一匹湖縐,付銀子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本來,包袱裡另有個銀包,裝了四錠五十兩的元寶,這當口摸一塊出來,黑漆漆的,明明是塊鉛錠。把銀包兜底往下一倒,接連又滾下兩塊暗沈沈鉛錠,直到最後一個,亮晃晃的,還好仍是銀子。

櫃上夥計見的世面多了,愣了一下,道:「想是路途上不小心,被人換過了。」沐天風在小事上原不注意,這時往回一想,一路上包袱隨身,住宿又都是單間,只除了借宿那晚——是了!那天鬼盜過來,倒是在炕桌上摸過一陣,只是那晚的情景,實在太過詭異,除了詐屍鬧鬼,哪裡想到別的?

沐天風把鉛錠銀錠再收回去,邊上已經圍過不少看熱鬧的人,便有不少人代他恨道:「毛賊可惡!著實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了,依我看,只要抓到,統統絞殺!看他們還敢……」

沐天風倒覺得是盜亦有道,於那夤夜之間,總算還記得給他留下一錠。只是對於目前要辦的大事,這一錠銀子又管什麼用?他苦笑一笑,自回客棧去了。

這下子,彩禮辦不出來,丈人自然沒臉去見。看來也只得效那夜行之客,在晚上飛簷走壁,跟師妹暗渡陳倉,再作商量。思量已定,便向人打聽他岳父家的所在——這倒不費什麼事,崔秀可以藥材起家,人稱「滄州藥王」,跟專做皮貨生意的金如海並稱「滄浪雙賈」,乃是這滄州商界首屈一指的巨商大賈,這滿滄州城裡,真是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不一刻工夫問得明白,剩下的事,便只是在客棧裡煎熬,心切切地等候金烏西落。

***

好容易挨到烏落兔起,未來女婿第一次上門,便是這樣趁著夜色,鬼鬼祟祟摸入餐霞山莊。雖是陌生所在,還好北地房屋都是四合院形式,佈局並不複雜,從邊門躍入,跨過一重側院,便找著了主屋所在。正要往前靠近,忽聽「匡噹」一聲脆響,正房裡狠狠摜了一樣東西。一個細弱的女聲嚶嚶哭泣起來,接著是個上年紀的女聲響起,抱怨道:「咦,這是在哪裡著了魔?卻在丫頭身上出氣!老爺……」

話音未落,忽有人「噗哧」一笑。先前摜東西的想來便是老爺了,聽得這一聲,勃然大怒:「天麻!你笑什麼!」那叫天麻的丫環笑了一聲,知道不妙,慌忙解釋道:「回老爺,奴婢不是笑,是剛剛忍了個噴嚏。」

沐天風心裡一笑,想起天麻這名字很熟,好像就是他師妹崔澄的貼身丫環,心中一動,往前欺近。伏在簷上往下一看,只見屋子裡一地的水漬,還在騰騰冒著熱氣,剛才摜的卻是盞滾燙的熱茶。屋內此時只有四個人,上首圈椅裡坐著一男一女,都富態團團的,看來便是他的未來翁姑崔秀可跟崔夫人。地上跪著個淚眉淚眼的丫頭,靠門邊還站著一個,這當兒正握著手絹使勁堵著嘴,不用說,自是那個「忍噴嚏」的天麻了。

上首崔秀可聽到這個頗為天才的解釋,狠狠盯她看了半晌。然而到底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揮手道:「你去吧。」天麻答應著,向上福了一福,拖著一條手絹,施施然離開。走到半路上,還是覺得好笑,又不敢特別出聲,一路狠勁忍著,終於推開一扇門進去,靠在門上就咯咯笑起來。

隔扇後面便有個清亮的女聲響起來:「你又中了什麼邪?」天麻抱著肚子進去,笑道:「哎喲姑娘,可不笑死我了!剛才到老爺屋裡,偏偏碰上枸杞運道差,巴巴端茶進來,給老爺踹了一腳,還摔了茶盞子!」

「這有什麼好笑?」隔扇後她家姑娘崔澄穿著家常衣服,正在繡一朵臉盆大的雪蓮花,繡繃子在窗前,人卻站在一丈開外。一彈指,繡花針帶著雪山派的渾厚內勁,曳著銀光射出。射透絹面後,半空中打個轉兒又射回來。一來一去,便在繡繃子上留下兩針。

崔澄在江湖上號稱「飛針紅線」,就是以這一手飛針絕技睥睨天下,天麻見多不怪,這當口還是自管說她的,笑道:「怎麼不好笑?好笑就好笑在枸杞吃了虧,還不知道錯在哪裡!她怎麼想得到老爺摔茶,是為她茶具拿得不對呢!」

「茶具不對,劣了?」

「倒是好得不得了,」天麻笑道,「是景德鎮新燒出來的纏枝牡丹青花釉裡紅。今兒下午,金老爺過來,便是用跟它一爐出來的另一套茶具敬客。要說金老爺這一次,可是來意不善。是人都知道,這滄州城裡,崔金齊名,要說結親,正是門當戶對。那金家不用說,一直便對姑娘存著心思。所以金老爺才一張口,老爺看那神色,便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那又怎麼樣?」

「姑娘是不怎麼樣,」天麻笑道,「老爺可就很怎麼樣了。你想咱們跟金家通家交好,姑娘又沒出閣,提到這事,怎好意思回絕人家?可要不回絕吧,姑娘已經自己作主,跟姑爺私訂了終身。要回絕呢,老爺又是個要面子的,怎能跟人家明明白白地說,姑娘已經幹出這樣的事?正在著急,羅漢果送上茶來,老爺便一下子找到救星。」

天麻說著,隨手拿起一個茶盅,仿著崔秀可的姿勢,往頷下一捋子虛烏有的長鬚,「呀」地叫了一聲:「金兄!你可知道這一爐……」話沒說完,早笑得彎下腰去。崔澄聽這事說來說去,竟纏到自己身上,急著要聽下文,忙推她一把:「先不忙笑……然後呢?」

天麻笑道:「然後、然後老爺便大說了一通瓷經,從上古陶器到越窯青瓷,再到唐三彩,再到秘色瓷、白瓷、定汝官哥鈞,又是什麼玫瑰紫,又是什麼孔雀綠,什麼紫口鐵足,什麼金絲鐵錢,什麼堆塑、刻花、填彩,什麼開片、冰裂,又是什麼高溫窯變,什麼釉下彩釉上彩……」

話沒說完,崔澄早大笑起來:「這一下,金伯父可是受教得很了!」

「可不是?」天麻笑道,「真真是受益匪淺。金家老爺素來嫌自己臉色太紅,這一下,這毛病可讓咱老爺給改過來了。老爺剛提三代,也還罷了;再往下說到漢魏,那臉色便淡了些,變成緋紅;再到盛唐,又變成粉紅;就這麼一直變去,終於而至牙白,而雪白,而白裡透青,而雨過天晴。老爺這才住了嘴,很關心地問,金兄,你的臉色……」

崔澄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直道:「後來呢?後來呢?人家怎麼說?」

「金老爺那臉就板了起來,」天麻繃著臉,學著金如海的模樣,在桌上一拍,「崔兄!你這樣的人,怎麼如今也學到那些庸俗習氣!就嫁個女兒,也要這樣來敲我一筆?」

崔澄腿一軟,就坐在了床上,笑得沒法。天麻又道:「所以你說好笑不好笑?偏枸杞剛才又拿這茶具送茶,你說老爺這一看,又是牡丹纏枝,又是細瓷薄胎……我一下子想到下午的事,所以……」說到這裡,忽地省起在老爺面前失笑,是很失禮的事。雖則老爺對這個女兒又疼又敬,愛屋及烏,不免對她也睜一眼閉一眼,不予計較,但這事還是大可不必讓姑娘知道,嘻嘻一笑,遮掩過去。

崔澄笑了一會,道:「果然好笑!只是這事你怎麼知道的呢?還這麼清楚?」天麻嘻笑道:「我不是才說過,是羅漢果敬的茶?」崔澄恍然,頓時搖頭道:「果然是不中留了!這樣吧,不如你求求我,明日我就告訴老爺,把你配給他得了。」

天麻笑道:「我幹嗎要求姑娘?算來姑爺新任掌門,諸事過後,這陣子也該到了。等姑娘出閣,我總是要跟姑娘去的。到時候只求著姑爺,把羅漢果要在身邊,不就成了?再說姑爺是江湖人物,跟著他闖蕩江湖,不比待在這個宅子裡悶死要好?而且姑爺的武功還是天下第一,一劍通神,地老天荒,哼哼哼,跟他在一起,那鐵定是履險如夷啦!」

崔澄倒讓她說得哭笑不得,呸道:「你倒想得挺美的!我可是想像不出來,人家一孤鴻野鶴般人物,把羅漢果帶在身邊的樣子。」天麻道:「所謂紅花也須綠葉配,姑娘當然不是綠葉,如果再沒羅漢果往上襯一襯,那姑爺這一朵鮮豔已極的紅花,不也乾巴巴地顯不出來嗎?」

崔澄懶得理她,手腕一振,又飛出針去。那針在絹面上打個轉穿出來,線卻疙瘩住了,回來的時候短了一截。她拈著針輕輕一掙,疙瘩沒掙出來,線上卻傳來一股內勁,溫柔平和,只輕輕觸它一觸,又悄沒聲地退了去。

崔澄一怔,把針往繃子上一插:「不繡了!出去練會子劍。」天麻奇道:「這時候練劍?太晚了吧?朝廷正在抓賊,半夜三更的,別把你給抓了去。」

「就憑那些膿包?」崔澄一把拿了劍,也不跟她多說,自管出門。出了門,也不走正路,一翻身上了屋頂,並不東張西望,徑自往東而去。這般風馳電掣一陣疾奔,便躍上滄州城牆。憑著雉堞一望,眼前一片水色如墨的大海,暗夜中潮來潮往,濤聲陣陣。看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回過頭來。

兩丈開外,白衣勝雪。

天邊月小,正自那人身側緩緩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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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書評
    • zifang110 201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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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t94247 2012-02-17

      評鑑等級:5顆星

       

    • 35078496 2011-12-25

      評鑑等級:5顆星

       

    • 0930526393111 2011-11-02

      評鑑等級:3顆星

       

    • 94285 2011-06-13

      評鑑等級:4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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