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亙古通今 武俠傳奇 一劍通神、地老天荒,這一劍照亮苦難人間…… 雪山掌門人沐天風在雪山絕頂,悟出了神通劍。這一劍揮出,就像是上通神靈,可以地老天荒一樣。 但是沐天風心繫著的,是遠在滄州的可愛師妹崔澄。崔澄,在江湖上號稱「飛針紅線」,以一手飛針絕技睥睨天下,她也正等著沐天風前來提親。這一路極為遙遠,沐天風在途中借農家一宿,碰巧農舍正在辦喪事,房間門口竟大剌剌停放了一口棺材,還蓋著白布。沐天風不做他想,卻冷不防的直生寒意。夜晚,屍體突然坐起,深出鬼爪,五根手指在陰影中泛出藍瑩瑩的光芒…… 隨後,戰國時代的寶物隨侯珠失竊,吳王府裡抓來了數百強盜開審,沐天風和崔澄也捲進了這場惡鬥當。 帝王、盜賊和俠客們如何圍繞著一顆隨侯珠、一把心蓮劍爭戰,而最終這一場混亂爭奪,又會以什麼的方式來解決?
蕭拂,原名邵書娜,1974年生,安徽省霍山縣人。從87年暑假接觸金庸小說起,腦袋中便多了些胡思亂想,開始做起武俠作家之夢,為此不知浪費多少筆記本。之後落入俗套,考試、讀書、工作,碌碌十年,無所作為。回首前塵,有昨是今非之感,於是,2000年辭職捉筆,再追前夢。努力至今日,在如《今古傳奇武俠版》等刊物上有作品數十萬字,也沒有什麼其他成就,唯夢中快意,不識人世隔閡,橫行於故事中之天南地北、古往今來,賺得「逍遙恣肆」四字而已。
第一章 夜半屍驚
第二章 滄州藥王
第三章 荒廟雪語
第四章 天潢貴胄
第五章 廟堂江湖
第六章 名劍有約
第七章 戰陣內外
第八章 蕊針香透
第九章 蓮花六出
第十章 地老天荒
第二章 滄州藥王
第三章 荒廟雪語
第四章 天潢貴胄
第五章 廟堂江湖
第六章 名劍有約
第七章 戰陣內外
第八章 蕊針香透
第九章 蓮花六出
第十章 地老天荒
第一章 夜半屍驚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連趕路也有了興致,這天一不小心,沐天風又過了住宿的地方。等回過神來,已是滿目荒煙,暮氣四合。冬至天,這暮色也只一晃,夜便如黑鍋似地,往下扣得嚴實了。沐天風摸黑又走一陣,好容易才看見有一星燈火,遠遠地從一團濃墨中透出來。
沐天風走過去,見是一間畸零破敗的茅屋,被四野寒風吹著,大有不勝摧拉之勢,不過此時也不能苛求,他牽馬上前敲門,等了半晌,屋子裡卻不見回應。良久,才有個枯瘦的聲音乾咳著,問道:「誰呀?」
「過路的,」沐天風道,「錯過了宿頭,不知能否在老伯這裡暫住一宿?」「朝東二十里,便是板橋集,」屋裡那老人道,「客倌往那裡去好了。」沐天風猶豫一下,「多謝老伯指點。只是夜太黑,我的馬不走了。」
屋內這才有些動靜。板凳響,踢踢踏踏的鞋響,那老者一路咳嗽著,過來開門,開了門,卻也沒有讓人進來的意思,只把乾柴樣的骨頭架子戳在門口,道:「不是老漢不留客人,家裡剛有喪事,還沒出棺,你們趕路的人,不怕忌諱?」
沐天風微微一怔說道:「忌諱倒沒有,就只怕打攪老伯。」那老者不再多說,踩著鞋又進去了。沐天風見這是許可留宿的意思,連忙拴上馬,跟進門來。卻見那屋裡光景,被菜油燈的一豆微光搖曳著,愈顯淒涼。
迎門便是一張大炕,正中一幅白布從頭至腳,高高低低蒙著屍體。讓人乍一見,冷不防的直生寒意。
這炕對面,還有一張擺著破炕桌的炕,除此之外,房子裡便再沒其他擺設。沐天風信手在炕桌上放下包袱,「咯」的一聲,撞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看時,卻是一對洗刷得乾乾淨淨的豬蹄骨。這才隱約想起曾聽說過的窮苦人家故事,只能吃一口飯,看一眼菜,大概這對蹄骨,也是讓他們望梅止渴的吧?心裡忽然有些難過。
沐天風草草漱洗,便跟主人家一起,在炕上胡亂歇下。短暫的忙亂過後,小屋內又恢復了寂靜,只有那盞長明燈放在屍體腳頭,挑著細細的燈芯,時而剌地一響,微弱地燃燒。
***
也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然覺得有些異樣。練家子易醒,沐天風微微睜開眼簾,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對面炕上,長明燈依然半死不活,掙扎著吐出豆大的光焰。燈光從屍體腳頭照過去,便在覆屍布上投下巨大的陰影。那陰影卻在動。先是平整的白布起了波浪般的皺摺,然後那皺摺越發細碎,再然後,膝蓋部分忽地一高,白布下的那雙腿驟然弓了起來!
詐屍!
屍體小心而緩慢地活動著,從屍布下又伸出一隻手來。五根手指在陰影中泛出藍瑩瑩的光芒,已經變成一隻新鬼的鬼爪。那鬼爪子一掀屍布,上半身驀地直豎起來。腳頭長明燈被這一陣風一吹,閃了兩閃,終於熄滅。
一片黑暗中,只有藍光浮動,合成一個陰森森的鬼影。那鬼坐在床上,撲閃著兩隻瑩瑩泛藍的眼睛,朝沐天風看了一會兒,飄然走近。
北風嗚嗚地從窗縫裡不斷灌進來,硬得鐵一般的被褥根本禦不住寒。整個屋子都冰涼冰涼的,彷彿一種非人間的寒氣,正隨著這悄然無聲的鬼步一起搖曳。
沐天風有些發毛,眼睜睜看著這只新鬼直直朝他走來,一直走到炕邊,微微俯身,向他凝視——這……是要吸他的陽氣?
藍光一閃,那鬼又從他身邊轉開了,向主人家那一頭走去。沐天風雙指藏在被下,輕輕搭上劍柄,仔細聽那若有若無的步聲,那鬼卻只是走到半途,好像在炕桌上摸了一陣,拿了什麼東西,又折而向南,一推窗,跳將出去。耳聽那步聲若真若幻,在黑暗中「特特特特」,迤邐著一路往南去了。
沐天風使勁掐掐手指,絕不是在做夢。愕然一陣,到底捺不住好奇,輕手輕腳取了劍,也從窗口出去,展開身形,憑著那聲音留在耳中的印象,一路追下去。好在鬼步雖然飄逸,論到速度,究竟不及人世間的絕頂高手。約莫盞茶工夫,那團藍瑩瑩的鬼影已經落入眼中。
這時已近子夜,下弦月在天際呼之欲出,夜色早不如向時濃重。眼前朦朦朧龍的,也開始有火光出現,是兩盞垂著長紙幡的白紙燈籠,陰森森的,高高挑起在一間大門的門首,襯著門前暗藍色的鬼影,活像是傳說中的冥府大門。那鬼到了冥府,身子一低,彷彿是在往下叩拜。這一拜便拜去了許多工夫,等立起身來,想是道行已經提升,竟比原先高了寸許,連步伐都不一樣了,稀奇古怪的,向前一跳一跳,直入門內。
這冥府地界,果然與人間不同。
燈光底下,地面灰白灰白的,十分鬆軟,連鬼步那樣輕飄,在上面一走,也立時留下一行清晰的印跡。沐天風藝高膽大,一直跟到門前,仔細一看,那印跡根本不是人的腳印,左兩瓣,右兩瓣,一直往前延伸入去,好像是什麼動物的蹄印——這樣說,傳說中的六道輪廻倒真有些影子了,怕不是這只新鬼如今就已淪入了畜生道?正不明所以,冥府之地北風凜冽,呼啦啦一陣吹來,直捲得那灰白色的地面飛揚破碎,往上飄舞起來。
奇怪中他蹲下去用手一摸,那地面觸手,倒是有柔軟的感覺——更多的卻是堅硬。翻過手來,指尖上白乎乎的,已經沾了一手的粉塵。愣了下,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鬼步之所以留下印跡,倒不是為的地面柔軟,而是因為在原本的硬地面上,平鋪了一層石灰!
如此看來,這一座高掛白紙燈籠的大門也就不是什麼冥府了,只不過又是一處喪事。中原習俗,素有回煞之說,指的便是新喪之後,第七天晚上,死者鬼魂會被鬼吏拘押著,回家一轉。據說在這一天,若在死者必經之路鋪上石灰,便可以看出死者下輩子到底是入了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六道中的哪一道。
當晚這家人因要避煞,偌大的院子裡,除了那一行蹄印,闃無人跡。那鬼沿著石灰路面,一直深入內院,拐入東廂房主屋。
那屋內專為死者回煞,點著兩支兒臂粗的白蠟燭,光焰熊熊的,照得回煞鬼魂身上的藍光也沒了,還原成一個人形模樣,在屋子裡翻箱倒櫃,最後從櫃櫥裡捧出個木頭盒子,燭光下打開,滿屋子頓時寶光耀眼。那鬼就手抖出一條包袱,把滿盒子東西往包袱裡一倒,咯嗒嗒就是一陣滾珠濺玉的脆響。
正忙著,窗戶邊忽有人「撲哧」一笑。那鬼一嚇,騰騰往後一退。不提防後面又冒出個聲音,很溫和地道:「朋友,生意還好?」
那鬼才發現已經落入包圍。兩邊窗戶都被人把住,走廊邊不知什麼時候也轉出位公差,提著把鐵尺,堵在門口,笑道:「朋友塗的好一身磷粉!這樣子盜人錢財,誰不以為是孝敬了冥府?呵呵,好妙計,好妙計!」
裝鬼那人眼見事敗,也不作聲,反手往背上一摸,抽出把薄刀片子,抬起一隻腳來,往腳底一抹,然後又抬起一隻腳,又往腳下一抹,便有兩樣物一前一後,直打說話的公差。那公差一閃身,兩樣東西便接連飛出窗口,落在院子裡,骨碌碌亂滾。沐天風在簷上扭頭一看,淡薄的月光下,別提有多麼眼熟,可不是那借宿的小屋裡,那對豬蹄?
一晚上的怪事,這才驀地明朗起來。怪不得先前借宿,那老者大不情願。卻原來早謀劃好今夜的買賣,身上已經塗滿磷粉,如何還能留客?既然留下他了,也只能讓這裝鬼的委屈委屈,蒙上層屍布把磷光遮起來,未裝鬼,先扮一回屍。屍所以扮得像,想是這人閉氣功夫不錯。不用說,這樣的屍會詐起來,也就著實沒什麼稀奇了。而那鬼會在突然間長高一寸,自然也無關乎道行,無非是那人在大門前蹲下去時,往鞋底上綁了一對豬蹄!
前後通想一遍,簡直是啼笑皆非。然而屋子裡的人卻不管他的心境,乒乒乓乓,早是打成一團。
***
沐天風踏著月色轉回茅屋,那老者兀自沈睡未醒,睡夢中還夾著一兩聲咳嗽。沐天風想著這家人雖為盜賊,瞧這破敗情狀,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這人深夜留客,畢竟沒有對不起自己之處,如果還留在這裡,清晨起來,好端端不見了屍首,兩人相對,豈不是大沒意思?
想得清楚,在炕桌上留下錠碎銀,取出包袱,悄沒聲息地牽馬去了。走在路上,馬蹄聲碎,連這一夜的月色都極其清淡,一彎月牙兒攀著樹梢,彷彿他緊張過後無限疲憊的心情。
疲憊,卻又並不平靜。幾乎是這個時候,沐天風才恍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他窮此一生也難以觸及的旮旯角落。而人世間的事,也遠不像他的劍法那樣簡潔明瞭、燦爛輝煌。記得兩年之前,他在雪山絕頂感天地玄機,悟出神通劍,著《武林志》的太史公就此事評論道,這一劍彷如不落的太陽,無論地老天荒,都將永遠照亮多難的人間。
現在才知道,再怎麼一劍通神,也只不過是照亮一本劍譜而已!除此而外,還能照亮什麼呢?能照亮收成好時、只得七分飽的生活嗎?能照亮那間零落的茅屋?或是茅屋裡瘦骨支離的老人?落網鬼盜的將來?
一個是貧病交加、勉強糊口的落魄毛賊,一個是技驚天下、風華正茂的雪山掌門。這兩種人生,或者並不是世界的兩極,卻也永遠沒有融會貫通的可能。他們的緣分,也就只能盡於今夜。在這個初冬的寒夜,作如此短暫、偶然而又酸苦的交會,而後,便要各奔前程,往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第二章 滄州藥王
「看看看,又捉了一個!」這樣一嚷,滿酒樓的人都扭了頭,一齊看向沿街的窗戶。那街上果有兩個戴皂隸帽的公差,拖著條鐵鏈子,鎖著個獐頭鼠目的人,從那頭走過來。
便有酒客拍案叫道:「好小子,上次偷了我家箱籠,這回可把他給捉住了!就不知道那箱籠裡的東西,他花完了沒有?哎呀諸位,告辭了告辭了,我得趕緊取去,沒準兒……」
「省省吧,」旁邊人都忍不住笑,「你以為官府捉他,原來是為追你的箱籠呢。要不是京城出了那等大案,你以為……」
沐天風自那晚經歷「屍變」,一路之上,聽的大凡都是這等言辭。似乎是京城吳王府裡出了盜案,被盜的御賜珍寶至今下落全無。因此各地方官在聖旨嚴令之下,要表現政績,不能不轟轟烈烈地大幹特幹、大捕特捕。也就怪不得那晚恰好撞見了鬼盜落網,說巧,原來也並不巧。
***
沐天風這一路北上,心情卻著實不同於大形勢的雷厲風行。分別兩年,如今從萬里之外的雪山到滄州去見師妹,而那般可人的師妹就要成為他的新娘,歡愉之意真正是難以言表了。
沐天風想得高興,一朵心花不免牢牢綻放在眉尖。好容易一路疾趕到滄州,當務之急,便是補辦師兄妹倆私訂山盟之後,理應有的種種儀式。第一件事自是到女家下定,這就需要四色彩禮。
他先趕到綢緞莊買一匹蜀錦,一匹湖縐,付銀子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本來,包袱裡另有個銀包,裝了四錠五十兩的元寶,這當口摸一塊出來,黑漆漆的,明明是塊鉛錠。把銀包兜底往下一倒,接連又滾下兩塊暗沈沈鉛錠,直到最後一個,亮晃晃的,還好仍是銀子。
櫃上夥計見的世面多了,愣了一下,道:「想是路途上不小心,被人換過了。」沐天風在小事上原不注意,這時往回一想,一路上包袱隨身,住宿又都是單間,只除了借宿那晚——是了!那天鬼盜過來,倒是在炕桌上摸過一陣,只是那晚的情景,實在太過詭異,除了詐屍鬧鬼,哪裡想到別的?
沐天風把鉛錠銀錠再收回去,邊上已經圍過不少看熱鬧的人,便有不少人代他恨道:「毛賊可惡!著實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了,依我看,只要抓到,統統絞殺!看他們還敢……」
沐天風倒覺得是盜亦有道,於那夤夜之間,總算還記得給他留下一錠。只是對於目前要辦的大事,這一錠銀子又管什麼用?他苦笑一笑,自回客棧去了。
這下子,彩禮辦不出來,丈人自然沒臉去見。看來也只得效那夜行之客,在晚上飛簷走壁,跟師妹暗渡陳倉,再作商量。思量已定,便向人打聽他岳父家的所在——這倒不費什麼事,崔秀可以藥材起家,人稱「滄州藥王」,跟專做皮貨生意的金如海並稱「滄浪雙賈」,乃是這滄州商界首屈一指的巨商大賈,這滿滄州城裡,真是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不一刻工夫問得明白,剩下的事,便只是在客棧裡煎熬,心切切地等候金烏西落。
***
好容易挨到烏落兔起,未來女婿第一次上門,便是這樣趁著夜色,鬼鬼祟祟摸入餐霞山莊。雖是陌生所在,還好北地房屋都是四合院形式,佈局並不複雜,從邊門躍入,跨過一重側院,便找著了主屋所在。正要往前靠近,忽聽「匡噹」一聲脆響,正房裡狠狠摜了一樣東西。一個細弱的女聲嚶嚶哭泣起來,接著是個上年紀的女聲響起,抱怨道:「咦,這是在哪裡著了魔?卻在丫頭身上出氣!老爺……」
話音未落,忽有人「噗哧」一笑。先前摜東西的想來便是老爺了,聽得這一聲,勃然大怒:「天麻!你笑什麼!」那叫天麻的丫環笑了一聲,知道不妙,慌忙解釋道:「回老爺,奴婢不是笑,是剛剛忍了個噴嚏。」
沐天風心裡一笑,想起天麻這名字很熟,好像就是他師妹崔澄的貼身丫環,心中一動,往前欺近。伏在簷上往下一看,只見屋子裡一地的水漬,還在騰騰冒著熱氣,剛才摜的卻是盞滾燙的熱茶。屋內此時只有四個人,上首圈椅裡坐著一男一女,都富態團團的,看來便是他的未來翁姑崔秀可跟崔夫人。地上跪著個淚眉淚眼的丫頭,靠門邊還站著一個,這當兒正握著手絹使勁堵著嘴,不用說,自是那個「忍噴嚏」的天麻了。
上首崔秀可聽到這個頗為天才的解釋,狠狠盯她看了半晌。然而到底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揮手道:「你去吧。」天麻答應著,向上福了一福,拖著一條手絹,施施然離開。走到半路上,還是覺得好笑,又不敢特別出聲,一路狠勁忍著,終於推開一扇門進去,靠在門上就咯咯笑起來。
隔扇後面便有個清亮的女聲響起來:「你又中了什麼邪?」天麻抱著肚子進去,笑道:「哎喲姑娘,可不笑死我了!剛才到老爺屋裡,偏偏碰上枸杞運道差,巴巴端茶進來,給老爺踹了一腳,還摔了茶盞子!」
「這有什麼好笑?」隔扇後她家姑娘崔澄穿著家常衣服,正在繡一朵臉盆大的雪蓮花,繡繃子在窗前,人卻站在一丈開外。一彈指,繡花針帶著雪山派的渾厚內勁,曳著銀光射出。射透絹面後,半空中打個轉兒又射回來。一來一去,便在繡繃子上留下兩針。
崔澄在江湖上號稱「飛針紅線」,就是以這一手飛針絕技睥睨天下,天麻見多不怪,這當口還是自管說她的,笑道:「怎麼不好笑?好笑就好笑在枸杞吃了虧,還不知道錯在哪裡!她怎麼想得到老爺摔茶,是為她茶具拿得不對呢!」
「茶具不對,劣了?」
「倒是好得不得了,」天麻笑道,「是景德鎮新燒出來的纏枝牡丹青花釉裡紅。今兒下午,金老爺過來,便是用跟它一爐出來的另一套茶具敬客。要說金老爺這一次,可是來意不善。是人都知道,這滄州城裡,崔金齊名,要說結親,正是門當戶對。那金家不用說,一直便對姑娘存著心思。所以金老爺才一張口,老爺看那神色,便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那又怎麼樣?」
「姑娘是不怎麼樣,」天麻笑道,「老爺可就很怎麼樣了。你想咱們跟金家通家交好,姑娘又沒出閣,提到這事,怎好意思回絕人家?可要不回絕吧,姑娘已經自己作主,跟姑爺私訂了終身。要回絕呢,老爺又是個要面子的,怎能跟人家明明白白地說,姑娘已經幹出這樣的事?正在著急,羅漢果送上茶來,老爺便一下子找到救星。」
天麻說著,隨手拿起一個茶盅,仿著崔秀可的姿勢,往頷下一捋子虛烏有的長鬚,「呀」地叫了一聲:「金兄!你可知道這一爐……」話沒說完,早笑得彎下腰去。崔澄聽這事說來說去,竟纏到自己身上,急著要聽下文,忙推她一把:「先不忙笑……然後呢?」
天麻笑道:「然後、然後老爺便大說了一通瓷經,從上古陶器到越窯青瓷,再到唐三彩,再到秘色瓷、白瓷、定汝官哥鈞,又是什麼玫瑰紫,又是什麼孔雀綠,什麼紫口鐵足,什麼金絲鐵錢,什麼堆塑、刻花、填彩,什麼開片、冰裂,又是什麼高溫窯變,什麼釉下彩釉上彩……」
話沒說完,崔澄早大笑起來:「這一下,金伯父可是受教得很了!」
「可不是?」天麻笑道,「真真是受益匪淺。金家老爺素來嫌自己臉色太紅,這一下,這毛病可讓咱老爺給改過來了。老爺剛提三代,也還罷了;再往下說到漢魏,那臉色便淡了些,變成緋紅;再到盛唐,又變成粉紅;就這麼一直變去,終於而至牙白,而雪白,而白裡透青,而雨過天晴。老爺這才住了嘴,很關心地問,金兄,你的臉色……」
崔澄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直道:「後來呢?後來呢?人家怎麼說?」
「金老爺那臉就板了起來,」天麻繃著臉,學著金如海的模樣,在桌上一拍,「崔兄!你這樣的人,怎麼如今也學到那些庸俗習氣!就嫁個女兒,也要這樣來敲我一筆?」
崔澄腿一軟,就坐在了床上,笑得沒法。天麻又道:「所以你說好笑不好笑?偏枸杞剛才又拿這茶具送茶,你說老爺這一看,又是牡丹纏枝,又是細瓷薄胎……我一下子想到下午的事,所以……」說到這裡,忽地省起在老爺面前失笑,是很失禮的事。雖則老爺對這個女兒又疼又敬,愛屋及烏,不免對她也睜一眼閉一眼,不予計較,但這事還是大可不必讓姑娘知道,嘻嘻一笑,遮掩過去。
崔澄笑了一會,道:「果然好笑!只是這事你怎麼知道的呢?還這麼清楚?」天麻嘻笑道:「我不是才說過,是羅漢果敬的茶?」崔澄恍然,頓時搖頭道:「果然是不中留了!這樣吧,不如你求求我,明日我就告訴老爺,把你配給他得了。」
天麻笑道:「我幹嗎要求姑娘?算來姑爺新任掌門,諸事過後,這陣子也該到了。等姑娘出閣,我總是要跟姑娘去的。到時候只求著姑爺,把羅漢果要在身邊,不就成了?再說姑爺是江湖人物,跟著他闖蕩江湖,不比待在這個宅子裡悶死要好?而且姑爺的武功還是天下第一,一劍通神,地老天荒,哼哼哼,跟他在一起,那鐵定是履險如夷啦!」
崔澄倒讓她說得哭笑不得,呸道:「你倒想得挺美的!我可是想像不出來,人家一孤鴻野鶴般人物,把羅漢果帶在身邊的樣子。」天麻道:「所謂紅花也須綠葉配,姑娘當然不是綠葉,如果再沒羅漢果往上襯一襯,那姑爺這一朵鮮豔已極的紅花,不也乾巴巴地顯不出來嗎?」
崔澄懶得理她,手腕一振,又飛出針去。那針在絹面上打個轉穿出來,線卻疙瘩住了,回來的時候短了一截。她拈著針輕輕一掙,疙瘩沒掙出來,線上卻傳來一股內勁,溫柔平和,只輕輕觸它一觸,又悄沒聲地退了去。
崔澄一怔,把針往繃子上一插:「不繡了!出去練會子劍。」天麻奇道:「這時候練劍?太晚了吧?朝廷正在抓賊,半夜三更的,別把你給抓了去。」
「就憑那些膿包?」崔澄一把拿了劍,也不跟她多說,自管出門。出了門,也不走正路,一翻身上了屋頂,並不東張西望,徑自往東而去。這般風馳電掣一陣疾奔,便躍上滄州城牆。憑著雉堞一望,眼前一片水色如墨的大海,暗夜中潮來潮往,濤聲陣陣。看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回過頭來。
兩丈開外,白衣勝雪。
天邊月小,正自那人身側緩緩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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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書評
zifang110 201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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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94247 2012-02-17
評鑑等級:5顆星
35078496 2011-12-25
評鑑等級:5顆星
0930526393111 2011-11-02
評鑑等級:3顆星
94285 2011-06-13
評鑑等級:4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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